晚上10点半。徐东终于回到了家。
这是一位于老城区的陈旧老楼房,也就是人们通常称作的“筒子楼”,四周一圈楼房围住一方小天地,只有一个出口。就象一个超大型的四合院,又象是一个封闭的城堡,还不清楚就可以参考周星驰电影里的猪笼寨。
在这个大踏步前进的国际化大都市,这种陈旧的楼房已经不多见了,这楼原先是中海纺织厂的宿舍楼,里边都是住的纺织厂的老职工。
后来纺织厂倒闭了,这楼房也折价卖给了住户,徐东的父母都是纺织厂的老职工,而徐东现在的家就在筒子楼三楼的一间小房间,一家三口却只有一个20多平米的小房间。
“小东!”
徐东还没有走进筒书楼,就被门口小店里坐着的女人叫住了。
女人穿着廉价的大汗衫和睡裤,头发胡乱的非常随意的扎着,腿粗臂壮,一眼就可以看出是社会最底层的劳动人民。女人的表情很是不善。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女人有一个大嗓门,走过来一把揪住徐东的耳朵。
“哎哟!”徐东疼的咧着嘴,他不敢反抗,因为这是他那个所谓的老妈。
“又死哪玩到现在?你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徐东妈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手上力气大地吓人,咬着牙,揪着徐东的耳朵还转了个圈。
“哎哟,疼!”如果换别人,徐东早就请她尝尝拳头了,唉,就这样的老妈,有什么办法,徐东真的挺痛恨老天爷,如果是转世重生,为什么不安排一个好人家。
“小东妈,干吗这样打孩子,耳朵是一层皮,会揪掉下来的。”从小店里又走出一个女人,女人穿着白纱裙,身材丰腴而匀称,前鼓后翘,让人眼睛一亮。这就是中大附中的熟女校医夏医生,而这个门口小店也是她家的。
“遥遥她妈,你不是不知道,这孩子原来多听话,最近还学会顶嘴了。”徐东妈说着松开了手,徐东赶紧把耳朵捂着,生怕她再揪。
“小东妈,现在的孩子都这样,我们家遥遥也老是顶嘴呢,小东就算很听话了。”夏医生劝解道。
唉,怎么会是这种人家,如果生在夏医生家多好。徐东心里叹了一声,不过没有办法选择,那也只好认命。
“那个…妈。”徐东对这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的便宜妈,还真就叫不出口,“不早了,回家吧,我真的是已经很听话了。”
“兔崽子,回家收拾你!”
徐东在前,他妈妈在后,走上了楼道,楼道里幽暗无比,因为大家都不愿意负担路灯费,所以黑乎乎的。又因为大家都想多占点地方,所以旧煤炉废纸箱堆满了通道,只留着一条通道,狭窄,肮脏,又杂乱。
“小子,你刚才怎么走路回来的?你自行车呢?”
走在前边的徐东一阵苦笑,终于被发现了。他刚才已经从学校门口经过了,门卫说,车可能被人拣走了。
这个世界拣和偷的概念很混淆,他那车没锁又没放在停车处,当然有人就当作无主之物拣回去了,顺便还拣走了徐东的书包。
徐东就怕回来被父母发现,没想到还是很快被发现了,在这样一个穷家里,一辆自行车足以爆发一场世界大战。
“喂,问你话呢!自行车呢?”徐东妈加大了声音,嗓门震的黑洞洞的楼道里石灰沙沙的掉。
“坏了,放学校门口车摊修呢。”徐东撒了个谎,他妈妈没有继续追问,看来糊弄过去了。
不过徐东的便宜老爹可不是那么好糊弄,一进门,坐在床上的老徐就发现不对劲了,“你书包呢!学生都不带书包,你还是学生嘛!”
老徐早些年在厂书里因为工伤被咂断了两条腿,双截肢,只能在床上和轮椅上来回挪动。可是家在楼上,家里地方又小的可怜,两张床一放,轮椅都转不过身,所以老徐现在一心一意呆在床上。
“恩,书包…扔在课桌里了,今天作业都做完了,没带回来。”徐东又说了个谎。
“胡扯!你当我是你妈那么好糊弄?你手怎么回事!”老徐加大了嗓门,生气的指着徐东的手。
“这是…”徐东本来想再说一个谎,他编故事的水平虽然并不高,但是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纵是最先进的测谎器都测不出来。
可是徐东突然之间,又不想说谎了。老子又没干坏事,干吗要说那么多谎?
徐东决定实话实说,坐到老张的床边,“恩,爸,今天放学时候,我们班有个女生被人绑架,我当时着急救人,也没顾得上,就把车丢了,我的手……”
老徐一听说车丢了,顿时暴跳如雷。在这样一个穷困的家庭,一分钱摔八瓣用的父母,丢了自行车要比丢了脸丢了理想重要地多,老徐心疼的下嘴唇哆嗦着。
“说谎!你从进门一直在说谎!你不要把我当个娘们一样糊弄!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车到哪去了!到哪去了!”
“娘们怎么了!”徐东妈一听也凑上了热闹,“你现在就是靠娘们养活!”
“放屁!我有病退工资!你养活?我不如去死!”
“你那几个臭钱够个屁,要不是老娘辛辛苦苦……”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徐东突然明白了原来的这个自己为什么会是那种懦弱无用的性格。
自从参加完救人质的任务,徐东已经确认,自己原来绝不是这个17岁的高中生,心里一直对这身体里被挤走的灵魂有些歉意,现在看来,对那个灵魂是一种解月兑。
“好了,你们别吵了,爸妈,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不过你们的性格要改改了,你们整天这样,还让不让人过了。”徐东决定再规劝一次,如果没有效果,他会毫不犹豫的走掉,反正对这两人没有任何感情。
“你丢了车还有理了?你教训起父母了!我们给你吃给你穿,还要给你教训?你上中大附中的十万块赞助费就是你老子我这两条腿换来的!”
徐东从不激动,那是以前,自从进了这个身体以后,他就没有那么稳重了,有点容易冲动,可能是因为年纪的关系。
徐东也怒了,“你们明知道他…我,”徐东也不知道如何称呼,“我不是上学那块料,干吗还要花那个冤枉钱!你们都是猪脑子?你们自己把钱往水里扔还要怪我?你们知道我在那个学校过的什么日子?同学歧视!老师欺压!整天被人笑话,没有一个朋友,我她妈的受够了!”
“孽子,给我滚!说谎,打架,教训父母,你越来越不听话了!你们老师就这样教育的?”
徐东冷笑,“我倒要问问你们怎么教育子女的,教孩子要老实,要听话,要吃亏,这是奴化教育!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做人父母的,也不看看这是怎么样的社会?还和你们那时候一样么!你们的儿子已经很胆小无用了,被人欺被人打被人踩在脚下撒尿都不敢出一声,你们还要让他如何老实听话?我问你,他长大了在这个社会还如何生存?”
“滚!你给我滚!你不把自行车找到就不要回来!”老徐的一声吼,震天动地。
“你以为这家是天吧么?是牢笼,我不会赖在这,我已经厌恶透了,破车会还给你们的,欠你们的都会还,再见。”
徐东说完便走了出来,他在这样家真是呆够了,压抑、沉闷、烦躁,简直比关塔那摩监狱还要难受,真的挺佩服原来那个徐东。
他宁可对付一千个歹徒也不愿意对付这样的父母,走出了这个家,他真是一身轻松。
看着一个个门里射出来的看热闹的眼神,徐东笑笑,顺梯而下。
站在筒子楼前,他站定了。现在面临新的问题,这晚上到哪过夜呢?
他突然很想抽烟。前世他是抽烟的,但是没有瘾。一个特工是不应该有任何嗜好的,嗜好意味着弱点,弱点意味着更容易被人杀死。
“看来只有跟夏姨赊一包了。”徐东模着空荡荡的口袋走进了门口的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