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以后,青鸾的视线便开始常常模糊,有时候即便将手放到眼前,也看不清究竟有几根手指,就这样日复一日,终至于完全看不见。李氏日渐叹息,青鸾经了最初的那段不知所措,反倒渐渐平静下来,开始习惯白天黑夜无甚分别的日子。日子一长,她学会了帮李氏晒鱼干,每日模索着将鱼摆到沙滩上晒,再在日落西山时一只不少的收回来.
这一日,她端着收回的鱼干,以极慢的速度往李氏夫妇的屋子走去。待走到门口,熟门熟路的将筛子放在屋檐下,推开门时,却听到李氏在屋中说话:“那公子你怎么会跑到我们这座小渔村来的呢?”
青鸾侧耳听了半晌,却没有听到有人回答,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李婶婶,你在跟谁说话?”
李氏一见她,忙将她拉了进来,道:“青鸾,你回来得正好,这位公子啊,不会说话。我又不识字,又看不懂他在比划什么,你来看看他写的是什么。”
居然又有一个陌生人流落到这渔村,青鸾忍不住心中存疑,然而听李氏说那人却不会说话,一时想不出有什么不妥,便顺着李氏的意思,向那个自己根本看不见的人伸出了自己的掌心难。
那人的手指微微有些粗糙,刮在她手上微微有些疼。青鸾仔细的留意着他写下的字,丝毫没在意那点疼。
“李婶婶,他说他与家仆失散,所以流落到此,要等家仆来寻他。”青鸾向李氏转述过后,微微一笑,原来是个出门在外的公子哥,离了家仆便什么都不会了。
李氏看向端坐在那里,神情有一丝古怪的俊朗男子,笑了笑:“没关系没关系,你呀,和青鸾一样运气好,遇到我这么一个热心肠的,你就暂时在我这里住下,等你的家仆来寻你吧。”
青鸾也笑了:“是啊,李婶婶是个古道热肠的好人,他日你家仆寻来了,你可莫要忘记了报答。”
说着,她转身欲往自己住的那间屋子走去,原本通畅的路上却不知为何多了一张凳子,青鸾没有料到,身子往前一跌,被人搀住了手臂。
那人的手再度搁上她摊开的掌心,有些艰难的写下几个字:“你的眼睛?脐”
“我看不见。”青鸾简简单单的笑着回答了,不动声色的推开他的手,弯身将挡住自己去路的那张凳子重新摆好,才又模索着往屋中走去。
男子站在那里,将手心闭合,仿佛想要握住那一丝尚未消散的,来自于她手心的温度。
翌日早,男子独立于渔村口那小小的沙滩,衣袂飘飘,只沉默望着面前的江面。
“无暇。”身后不知几时出现了另一男子颀长的身影,与他相似的身形,正是陆歆。
花无暇收回了远眺的视线,淡淡一笑:“你来得倒快。”
陆歆看着他的背影,眼中有一丝愤怒:“你不觉得自己这次太任性了吗?在北漠过的那一年你都忘记了?”
花无暇微微勾着唇角,沉默。
“回去吧。”陆歆叹了一口气,微微放软了语气。
花无暇回头,视线却径直越过陆歆,投向了远处正缓慢走来的那个单薄身影。
陆歆顺着他的视线回头,见到那幅情形,微微有些诧异:“这是怎么回事?”
“你走吧。”花无暇抬脚脚步,径直与他擦肩,走向了步履艰难的青鸾。
感觉到有人接住了自己端着的大筛子,青鸾微微有些诧异,半晌没有听到声音,想了想,却又笑了:“是你啊。你要帮我吗?多谢了,只是这样的粗活,你这样的世家少爷只怕是做不惯的。”
她想要继续往前走,那人却一点点的掰开了她端在筛子上的手。
青鸾微微有些怔忡,末了,仍旧只是笑:“昨日说要你报答不过是句玩笑话,你不必当真的。”
她听到他将筛子摆到晒架上的声音,便也不再多说,模索着走过去,熟练的翻检着里面的鱼干,其间隐隐有一种感觉,仿佛那人一直在旁边看着自己。青鸾侧耳听了听,只觉得这人异常的安静,竟然半点响动都听不见。想来也是好笑,一个哑巴,一个瞎子,如何要交流得起来?
“你还在吗?”感觉到有一个人近在身边,却安静的如同不存在,这样的感觉并不是一种好的体验,于是青鸾开口唤他。
很快有手指触到她的手背,青鸾微微一缩,却很快的又伸出来,又问他:“你家是哪里的?”
片刻之后,那人在她手背上缓缓写下二字——京城。
青鸾笑了:“京城啊,那你可走得真够远的,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想家么?”
半晌,却没有等到他回答,青鸾微微偏了头,刚欲再问,手背上却突然又多了两个字:“你呢?”
“我啊,”青鸾笑得坦然:“我没有家,或者说,我的家早就覆灭了。我辗转漂泊到这里,便将这里当做是自己的家,随遇而安,不是么?”
青鸾。
那人忽然又在她手背上写下这两个字,也不知是发问还是唤她,然而青鸾自然认为是前者,道:“嗯,我的名字就是这样写的。对了,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有五。
“啊,那你一定已经成家了吧?”青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亏我还当你是小孩子一般的说话,真是不好意思。这位大哥,你姓什么?”
桑。
“桑大哥。”青鸾便唤了他一声,“你是要在这里等着你家人来寻你么?那我先回去了,你自便。”
青鸾提着裙子,返身重新缓慢的走过之前的路。
花无暇看着她的背影,眼眸深处,竟然一片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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