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斌,你在干嘛?”她感到好笑似的,掐了一下他的鼻孑。
“有人加入你们的活动行列你还一直往外推,这有那么见不得人的?是非法的吗?”
他凝视着她,不说话。
她摇了摇头,说:“何况就算流言满天飞,公司也不能无缘无故辞掉我,所以你不用替我担心。”
“反正你就是仗着你老板罩你,无法无天,什么都不怕了?”
看她那么坚定,许文斌突然也放轻松了,开始调侃她。
说实话,有她在身边,他才感到踏实许多,也更有斗志;可这一切却建立在另一个男人的容许上,实在令他心情五味杂陈,纠结点很多。
“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她愉快的说,接过他递来的一叠传单,分发给周遭行经的路人。
童嘉莞知道自己来参加抗议活动,并非想当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好人,或者是为了什么宏观伟大的救人救世目标。
她是为了她从小到大的好朋友而采,他需要帮助,而她真心想帮助他,就是这样单纯的想法。
或许夏力展就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才愿意支持她吧。
这个男人终究不忍让她失望。
童嘉莞最近的生活变得非常忙碌。
许文斌加入了一个帮劳工争取权益的社团组织,领着极微薄的薪水,却连休假日都得待在总部狭小办公室的机房里,不管是机具维修或者电脑当机向来都难不倒他;而童嘉莞也成为该组织的义工,几乎每个星期都会去一趟总部,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量出一份力。
自从许文斌辞职以后,“翔亚超媒体”仍相当看重他的才能,派主管亲自来劝说,却被他一次又一次的打回票。
“哪天台湾老板不把员工当奴隶,我就回公司。”他不客气的对以前的直属主管撂话,后者只好模模鼻子走人。
童嘉莞心知肚明以许文斌倨傲的个性,就算饿到得在路边当乞丐讨饭,也不肯轻易屈服,现在不管对他说什么都没用,只有时间才能让他软化。
在那之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他身边,让他知道她支持他的决定。
如果问她对许文斌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感情,她没办法明确迅速的说出答案,她只能说,许文斌对她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人。
“李经理,我和总经理已经在回程路上,麻烦您再安抚一下陈董事,我们马上就到。”
刚结束一场应酬、回总行的车上,夏力展面无表情的检阅下属的报告,而一旁的童嘉莞则紧急打电话跟公司的李经理联络。
原本预定好的会面因此耽搁了将近一小时,估计陈董事此刻正气得额冒青筋,说不定正打算拂袖离去。
夏力展等她一挂断电话,斜睨着她。
“陈董事?你是说开董事会议的时候老是眼在我大哥身边黏着他的那只哈巴拘?”他一口气说完,眼神微微流露出轻蔑之意,童嘉莞虽然觉得他的用词稍微过分了些,也只能尴尬点头。
“为什么要安排我跟他单独会面?有什么事?”夏力展质疑,很明显的不喜欢陈董事。
童嘉莞无奈的回应:“是陈董事坚持要见您,详细内容他不愿意事先透露。”而她一个特助又怎么可以婉拒银行董事的要求?
夏力展哼口气,直接把手上的报告扔一边,沉声吩咐司机:“停车。”
童嘉莞惊讶的瞪眼,一时反应不过来。
司机也为难的频频望向童嘉莞,希望她能搞定目前的状况。
“总经理,”司机小心翼翼的说:“我们不是要赶回银行吗?”
夏力展沉稳且坚决的说:“我说停车,马上。”
司机立刻切到路旁停车,完全不敢再开口。
夏力展一严厉起来,谁都不敢惹。
“老板,您底下还有很多行程……”嘉莞才开口,夏力展突然凑近她,被他那双深邃漂亮的眼眸紧盯着,她不由自主脸红了。
“我最优秀的助理,告诉我,我这—年来没休的假累积起来,休半天够吗?”
她怔怔颔首。当然够!夏力展接任总经理这一年来,基本上就是个不要命的工作狂,全银行最卖力、最常加班的人就他了,搞得其他人有假都不敢休。
“很好。”他得意的扬起唇角,露出极好看帅气的笑容,一把拉着她走出车,沭浴在阳光下。
司机可着急了,赶紧追出来。
“总经理,您不回公司,那要是李经理和陈董事问起我……”
“就说……我跟童特助被外星人抓走了。”夏力展顽皮的朝司机眨眨眼,搂着童嘉莞迈步走上一旁的红砖人行道。
童嘉莞回头望见司机满脸悲感的开车走了,心里无限同情,无可奈何的瞥了夏力展一眼。
“老板,你太任性了。”
“喔,我是人,又不是机器,偶尔跷班才正常。”他大刺刺的说,一点也无愧疚感。
童嘉莞拿他没辙。当下属的总不能呛话指责上司不好好工作吧……她的手机恰好响起,但才刚从包包里拿出来,就被夏力展快手抢走,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内。
她瞬间呆了。像个傻瓜般张大嘴……那搞不好是李经理或陈董事打来的电话耶!这个霸道无理的男人,反正到时候不是他去面对那两个人,就可以扔得这么爽快?
夏力展瞅着她那张红通通、气呼呼的脸庞,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伸出手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等一下再帮你买一支,现在就别想工作的事,什么事都别管。”
意思就是天塌下来有他这个老板顶着?
童嘉莞暗翻白眼,没好气的问:“那我要想什么?”
“想我。”他理所当然的说,明亮的黑眸里有着坦然的情意。平常被繁重的工作掩盖住了,此时此刻,仿佛一下子全爆发开,竟令童嘉莞一阵心悸,几乎无法抵挡他深情款款的眼神。
原来他一直都没放手,她现在才知道。或许他不愿意再给她压力,于是选择这样安静且沉默的表达方式,让时间做决定。
他们之间的感情发展没有热恋期的甜腻,没有情话的堆叠,像最好的朋友、最有默契的工作伙伴,自然而然演变成互相依赖、互相扶持、互相习惯的关系。
如果说,这是他为她设下的爱情陷阱,那么,她是心甘情愿落入其中。夏力展走向路旁的冰淇淋店买了两支甜筒,拉着她的手晃进植物园。
童嘉莞舌忝着巧克力混合香草的沁凉滋味,这才领悟到好久以来,她难得这么放松过。
“老师,这是什么花?”
“这是美人蕉,又叫莲召花。”
“可是这个长得不像香蕉啊!”
“美人蕉跟香蕉没关系……”
童嘉莞和夏力展走到园区一隅,在小池旁刚好碰到一群校外教学的学童,听着孩子们的童言童语,她不禁轻笑出声。
夏力展瞅她一眼,唇角随着她的笑容扬起,眼里酝酿着柔柔的情意。
“你喜欢小孩?”
“喜欢啊。”
“好吧,那就生一队足球队,我养得起。”她白他一眼,当没听到。
他们在池塘旁的一张长椅并肩坐下,大树提供了天然的荫凉,一人舌忝一支甜筒,享受难得的午后惬意时光。
夏力展迅速吃完,童嘉莞还递了张面纸给他擦手。作为特助,她已经习惯当老板的第一线门面检查员。
“你开心吗?”他把面纸扔到旁边的垃圾桶,很自然的伸手搂住她纤细的肩膀。
她点点头,脸上愉悦的表情显示这不是敷衍老板的回答,而是发自内心。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自在,不用去想接下来要做什么,或者紧接着要安排什么行程,让时间轻轻溜走也不着急焦虑。
不知不觉中她都忘了单纯享受生活的滋味。
夏力展凝望着她,突然伸出食指指了指唇边。
“这里。”
“什么?”童嘉莞没反应过来,楞楞的盯着他。
夏力展挑了下眉头,笑容有些诡谲。
“就当是你给我的暗示。”他调皮的说道,飞快凑上她的脸,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在她右唇畔落下一吻,舌忝走了巧克力冰洪淋的甜腻。
不远处的小朋友们在偷笑,而童嘉莞的双颊则瞬间变成两颗红柿子,好糗!
她想此刻自己呆呆的表情一定像个傻瓜吧。
夏力展看着她窘迫的样子,顿时摇摇头苦笑。
“你害羞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对你做什么了……”他把她更搂向自己,让她的头倚靠着他肩膀,静静享受两人世界。
他还想做什么?不怕她告他性骚扰哦?真把她当成女朋友……童嘉莞脑中闪过无数思绪,感觉他们已经自然而然的进展成为更亲昵的关系。
她并不抗拒,也没有以前夏晋刚劝她尽早离开夏力展时的迷惘……在她心中,仿佛已经把这段感情沉淀清楚,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还有要怎么去面对。
童嘉莞轻偎着夏力展,发现他竟闭上双眼,假寐中,眉宇间还微微流露出疲态,和刚才逗弄她的痞痞模样截然不同。
难怪这么安静……她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心疼。
如果她的工作压力有一百斤重,估计担在这个男人双肩上的恐怕超过千斤重吧。
她渴望自己能够分担他身上的重量。
童嘉莞忽然体会到,虽然她支持许文斌的理念,也希望帮助他,可是,就像吃一碗牛肉汤面和一碗牛肉面的差别,少了一样最关键的东西。
她希望能一直陪在夏力展身边,不想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而放弃,她想珍惜他。
这样的心情就是爱吧……
童嘉莞伸出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皱痕,望见他饱满的唇,又想起刚才那淡淡的吻,忍不住脸红了。
其实,她也很期待他对她做什么……
“啊,你有听说吗?我们总经理那个特助……在搞什么劳工运动耶。”
“劳、工、运、动?那是什么?”
“哎唷,谁知道!大概就是上街头去抗议吧。”
“做那干嘛?不如在家睡觉。”
“你不懂,人家可是要当女英雄,站在第一线帮劳工争取埃利呢。”
童嘉莞坐在马桶上,就听见外头一群女同事边聊天边爆出夸张的笑声,简直就像要全世界的人都一起笑似的在嘲弄她。
“算了吧,能争到鬼福利,生理假能再多给一天就谢天谢地了……不过,她还真敢,不怕被上头知道了,炒她鱿鱼。”
“她有特权嘛,人家是总经理的‘特助’什么都做的,你懂……"几名女职员又是一阵嘲笑,喧哗的离开化妆室。童嘉莞听着她们的高跟鞋声响远离,才推开门走出来。
她望着洗手台上镜子里的自己,化着完美的妆容,穿着一身干练的套装,每天上班时间从早到晚她从没迟到早退过……但不论她如何小心谨慎的看待自己,认真的对工作付出,不管去哪里,都逃不过同事们的闲书闲语。
如果只是闲话她就罢了,她担心拖累夏力展。
夏力展对她的包容,会不会反让他自己陷于危机?
毕竟,有太多人等着抓他的把柄,给他致命一击……
这份担忧比她想缘中更早发生。
“力展,你那个特助……”
正准备端茶进总经理办公室时,她听见方董事苍老又略微犹豫的声音,令她不自觉在门外先停下脚步。
方董事是夏力展的亲信,是银行里站在他这边支持他的老臣之一,她很想知道他对她有什么看法。
“世伯,您有话不妨直说。”夏力展的口气相当温和,一改平常的犀利。
“我听说她私下在参与劳工运动,是不是真的?”
童嘉莞心里一惊,不仅讶异流言传播之快,更惊讶方董事竟然在试探夏力展……估计是想评断她在他心中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