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随着宋军向北而行已经半月有余,此时已入腊月,到了白虎山,粮草已无多少,我们平日的口粮已锐减去了大半,身上的棉裘也越发轻盈,不再厚实压身了。
这些宋兵在金陵圈走大量的财物,可是行途耗损甚巨,加之我们为了赶路,走的荒郊之境,不得补给,想来兵书亦有云之:“行兵涉远定如强弩之末。”
更糟的是军中很多兵士和婢女都生了冻疮,冻疮多见于肢端,也致使我们每日的安营进度都因为人手不灵活而被拖延,巡逻的头领为了早些用晚膳好进屋安置,便开始以鞭打的方式督促大家发力。
于是天黑之时,便是我们一日中最难捱的时段:肚饿、体乏、手痛,一不小心还会再添皮肉伤,而婢女们最心疼的却竟是自己的外袍子,想那鞭子一扬,里头的棉絮便也跟着扬,好不心疼。
那鞭子我挨过两回,在无处遁逃的寒冷里,我竟对“疼”比对“冷”更有好感。
疼是会渐好的,是可盼的。
而冷是无尽的。
苍天阔地,前路漫漫,后路不可往,我们置身冷风里,冷风又窜入衣袖,里外无暖。
白昼黑夜,帐外冷风横吹,帐内冷风回旋,起身艰,入眠难。
三日前我们旁边的营房夜里冻死了一个婢女,昨夜听说又去了一个。
故而好些婢女都开始放弃自持,彼此鼓动壮胆去勾搭军里的小头领,只因小头领的营帐要厚实一些,而且里头整夜有柴火培暖,这些打了大胜仗的宋军,也渐渐把军纪铁律抛于脑后,容她们留宿,这些曾经在南唐后宫里美丽贤淑的的女子,现在都多半人鬼难分了。
这些被她们视为瘟疫的男人,也开始变成她们的温意,甚至是她们彼此争夺的温意。
有一副不抵冷的皮囊,总会有不忠贞的心肠!
这群婢女多的是十七八九的年轻姑娘,也自然轻易把姑姑比了下去,姑姑她已不再受宠于大胡子,她亦很难再去交换到什么好处,故我也很久没吃到素馅儿的饭团子了,而这于我却是喜乐的。
入夜后,女营房里冷冷清清,静香去了小头领的营里,明早她许能带来些残炭,能让晨起的我们在穿衣的时候续那么一段短促的温暖。
我和姑姑及其他的婢女拥在一起同眠,我周身酸疼,白天疾走在寒风里,因为受冷难当,身子就一直僵着,现在躺在薄褥里如散架了一般,我不敢告知姑姑,怕她忧心,待上些时辰,我们串联的身体渐渐连通了一些暖意,我便沉沉地睡了去。
天亮后未得进膳,大家正忙着收拾营帐,我却发现同屋的婉儿不见了,昨晚上她就睡在姑姑的左侧,我向姑姑问起怎不见她,姑姑却只是把一件棉袄塞给我,“穿在里面会暖和些!”
我接过棉袄,惊叫:“这不是婉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