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中的情与爱 (10)重症肝炎

作者 : 乔进贤

上班几个月后,我逐渐熟悉了病区的工作。

一天上午快下班的时候,值班护士谷美英急着走来告诉我:“来了一名很重的肝炎病人,在接诊室里,快去接诊!”

“好,马上就去。”我和谷美英急忙来到病区的入院病人接诊室。

接诊室的检查床上躺着一位全身发黄的中年男子,床边站着一位中年妇女。她见我进来,像见了救命菩萨似的含着眼泪问我:“他不要紧吧,有生命危险吗?”

我说:“别着急,让我看完病人以后再说。”

病人的妻子耐着性子站在一边。我向谷美英要过门诊病历。病历上写着:患者,施振祥,男,三十八岁,陆军学院技工。三个月前患急性黄疸型肝炎住我院内四科治愈出院。出院后一般状况尚好。近来因过度疲劳病情恶化,出现黄疸,肝功能异常。诊断:病毒性肝炎复发。处理:再次住内四科治疗。

我问谷美英:“病人在咱们科住过院吗?”

“住过,是潘医生管的病人。”

我问病人的妻子:“病历上说他劳累过度,怎么回事?”

她含着眼泪说:“我们住在宿舍二楼,买了三百斤蜂窝煤放在楼下。我上班前告诉他,等我回来以后我和孩子慢慢地把煤搬到楼上去。因为他得过肝炎,我不敢让他干重活。可是,他知道我的身体也不好,怕我受累,在我上班的时候他自己一个人把三百斤煤全都搬到了楼上。结果没过几天他就病倒了。”说完,她止不住地哭起来。

再看躺在检查床上的病人,面无表情,无动于衷地望着屋顶一动不动,根本不理睬他妻子在说什么。我开始问他的病情:

“你叫什么名字?”

“施振祥。”病人迟缓地、机械地回答。

我心想,病人的意识还清楚。我接着问:“多大岁数了?”

“施振祥。”病人所答非所问。

我又问:“你哪里不舒服?”

“施振祥。”

病人还是机械地回答这三个字。我心里沉重起来。看来病人已经丧失了对语言的思维判断能力,对任何问题都做同一种回答。我想测定他的定向力,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施振祥。”

“你看看,旁边站着的这位女同志是谁呀?”

“施振祥。”

病人出现了严重的神经精神症状,已经处于肝昏迷前期。我告诉身边的护士谷美英:“快拿担架车来,把病人推到急救室去。”

把病人推到急救室以后,我请来刘主任、潘医生、甄医生,共同对病情进行了检查,决定上特护,给予多种维生素,输葡萄糖加胰岛素、维生素丙、ATP、辅酶A等,并给以激素和降血氨防止肝昏迷的药物等多种治疗措施。尽管如此,病人于入院的第二天进入完全昏迷,并不断出现全身抽搐,虽经积极抢救治疗,终于在住院的第四天傍晚,呼吸心跳停止。

病人死亡之前,我和护士张爱芹一直守在病人身边。张爱芹是位工作时间不久的年轻护士。输液、打针、给病人翻身擦背,各种操作都很利索。可病人一死,她就紧张起来了。病人死后要进行尸体料理,给尸体擦澡,把棉花塞入口腔、鼻孔和肛门里,免得胃肠道的液体流出体外。我见小张用毛巾给尸体擦脸的时候两手直哆嗦,就鼓励她:“别紧张,咱俩一起来。”我们给尸体清洗完了之后,该给病人穿衣服了。小张说:“他死沉死沉的,怎么穿呀?”我告诉她:“别着急,有办法。”

战争年代也好,和平年代也好,我处理尸体有经验。我告诉她:尸体躺着的时候,先给他穿上两只袖子,再让尸体坐起来,让尸体举着胳膊衣服从头顶上过到背后,就把上衣穿上了。至于穿裤子穿鞋就容易了。

我们给尸体穿好衣服让他平躺在床上,用白布从头到脚盖好。这时才让等在外面的家属进到病房里来和死者见面,最后把尸体推到医院后面的太平间去。

我们把尸体料理好之后,死者的妻子来到急救室。她一见停在床上的尸体,猛地扑过去放声大哭起来:

“振祥呀!我对不起你呀!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你把三百斤煤弄到楼上去呀!我后悔死了!我的老天爷呀!往后的日子我可怎么过呀!我也活不成了……”

死者亲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震憾着人的心,小张在旁边跟着掉泪。我对死者的妻子说:“别哭了,你这样大声哭叫让别的病人听到多不好呀!好了,别哭了。”

可死者的妻子还是趴在死者的身上痛哭,一边哭还一边摇晃死者的尸体,好像这一推一摇就能把死者摇醒似的。

我继续劝她:“大嫂,别哭了。他已经走了,哭也没用。他不会回来了。好了,走,我们到外面休息去吧!我还有事跟您交代。”

可她不听劝解,还是拼命地哭:“我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要和他一块儿去死呀!”

劝解无效,我给小张使了个眼色:“把她架出去!”

小张上前拉她。她死死抓着死者的胳膊不放,还是一个劲儿地哭。我上去把她的手掰开,和小张生拖硬拽地把她架出了传染病区。经过许多同志的劝解,她才逐渐停止了哭声。

病人的死,使我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沉重。我们的工作连着多少家庭的欢乐和痛苦呀!如果我们不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解除病人的病痛,愧对党和人民的培养,辜负党和人民对我们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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