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内四科,我直奔妇产科而去。我一边走一边想:可能是儿子。周敬对我说过,这次怀孕与上次怀翠翠的时候不一样。孩子在肚里就像耍武术似的,嘭的一拳,嗵的一脚,翻个身都咕咚咕咚的。翠翠在肚里文雅得很,动作非常轻柔。所以,我总觉得是个儿子。
走进妇产科走廊,碰上妇产科护士长匆匆忙忙地从产房里出来。我追上去问:“护士长,周医生生了没有?”
她支支吾吾地说:“大概生了吧!”
“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可能是女孩儿吧。”
“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女的女的,没错,是女的。”
这个护士长呀,也不知道她在忙什么,急急忙忙地走了。
听说是女孩儿,我有些失望,站在产房门前想:又是个丫头,要是个儿子该多好呀!一男一女一支花嘛。接着又自己给自己做工作:女孩儿就女孩儿吧,命里注定的,不能强求。
我正在胡思乱想,产房的门开了。周敬躺在担架车上被推了出来。我急忙凑上去,跟着担架车进了产妇病房。周敬被安置在床上以后,接生的护士走了。我坐在周敬旁边望着她那张疲惫的脸,心疼得很。我握着她的手说:“做母亲的真伟大呀!为了孩子,你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她像经过一场恶战刚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一样,带着胜利的微笑说:“给你生了个儿子。”
“不是女儿吗?我听护士长说是个女孩子。”
“她说错了。是儿子,整整六斤。”
“我什么时候能看到儿子呀?”
“十二个小时以后吧,等我有了女乃,从婴儿室抱来喂女乃的时候,就能见到他了。”
“你可受罪了。”
“生的时候倒不怎么受罪,就是我的腿突然抽筋儿了,痛得我在产床上‘腾’地坐了起来。护士给我搓腿,怎么搓也不顶用,后来打了一针葡萄糖酸钙才不抽了。现在我的腿还酸呢!”
“那我再给你揉揉吧!”
我把手伸进她的被子里给她揉腿,她带着一种不安的心情跟我商量:“孩子生下来了,我想趁住院的机会做绝育手术,行吗?”
“听你的,你说做就做吧!我没意见。”
我理解她,她还要进步,还要入党,两个孩子就够她累了,如果再要孩子,她会吃不消的。尤其是她有胆道感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剧烈月复痛,再不就发冷发烧。我怎能忍心让她付出那么大的代价呢!
她得到我的理解,特别激动,说:“你真好!”
我给她揉着腿,她突然喊了声痛。我问她:“哪儿痛?”她说:“好像皮肤痛。”我掀开被子一看,“咦?你腿上怎么有些出血点呀?”
“出血点?”她抬起头来看了看,“啊,可能是在产房用力用得吧?我想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跟医生说说,查查血。别闹血液病呀?”我真担心她的身体,她的身体要是垮了,这两个孩子靠我一个人可怎么办哪?
“好吧,我跟医生说说,最好也给儿子查查血。好了,我总算平安无事地过来了。你回去吧!值了一宿夜班,该回去休息了。”
“我没事儿,用不着休息,需要休息的是你。昨天夜里我值班,不知道你要生,叫你自己抱着肚子硬挺着走到妇产科,我这作丈夫的太对不住你了。”
“别胡说八道了,快走吧!下午来看儿子的时候,再给我拿几包卫生纸来。”
“行,那我走啦?”
“你快走吧!”
下午,我来到妇产科病房,周敬坐在床上正抱着儿子喂女乃。儿子的小脸儿又红又女敕,眼皮有些肿(刚生的孩子大概都是如此),头发很黑,油光光的,只是眉毛很黄,排成两条小黄毛。小嘴儿裹着妈妈的*用力才嘬呢。可能妈妈的女乃水不多,嘬了一阵子,撇着小嘴儿哇哇地哭了。哭声很响亮。哭的时候,他那没牙的小嘴巴一颤一颤的。这个小东西,刚一来到人间就知道向妈妈提意见了。周敬把他从右手倒到左手,换了个给他,这才不哭了。
周敬抱着孩子说:“上午你走了以后,我和孩子都查了血。我一点事没有,就是孩子的血象很高。医生怕细菌感染,决定给他打几天青霉素。唉!刚生下来就打针,小不大点儿,怎么受得了呢?可不打又不行。”
大概母爱是人的天性吧,她那心疼孩子的样子叫人看着怪可怜的。我安慰她:“人们都说,一生下来就受折磨的孩子长寿。你放心吧,咱们的孩子能活一百岁。”
正说着,周敬的经治医生来了。她手里拿着周敬的病历,问我:“上午周医生说要做绝育手术,你真同意啦?”
我点点头:“是的,我同意。”
“人家别人都是有了三个孩子以后才做手术,你们才两个孩子,干吗这么急着做?”
周敬说:“实在不想要了。趁现在住院做了算了。”
“可你们的孩子还小呀!尤其是你怀里这个,才刚刚生下来,以后要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们可别后悔。”
“不后悔。”周敬说话的口气很坚定。
我跟着说:“我们不后悔。”
好心的医生说:“我劝你们俩再商量商量,商量好了以后再说吧!”
周敬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不再商量了。”
“那——”医生把病历打开对我说,“既然你们决心要做,那就请你们俩在病历上签字吧!”
是啊,只要签了字,就要做手术。手术一做,再想要孩子也不能了。万一像医生说的那样,孩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到时候后悔也来不及了。我忽然觉得手里的笔很重很重。可我想到周敬的身体,想到她政治上渴望进步,我把心一横,在病历上签上了我的名字。随后周敬也签了字。
在妇产科,儿子打了几天青霉素,血象正常了。周敬的手术很顺利,刀口折了线该出院了。我抱着儿子,领着周敬回到了家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