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毕业
三年的师范生活不可阻止地接近了尾声,该考的科目基本上都考完了,只等发放毕业证。老师们也一改平时严肃的姿态,不管试卷答得怎么样,基本上都给个及格,以图个皆大欢喜。临照毕业相的前一个星期天,我照例坐车回了趟家,(由于我家距学校较近,且坐车花钱极少,因此,师范三年只有我有经常回家的优厚“待遇”。)到家后偏偏又得了肠炎,因此多耽搁了两天,星期三才坐车返回学校。同宿舍的兄弟们都说担心我赶不回来,误了照毕业相这件大事。
毕业相一照就预示着学生时代已经彻底结束了,人生新的一页将徐徐翻开。不知怎么回事,临毕业前的心态挺矛盾的,一方面想尽快进入社会,好自己挣钱,独立生活;另一方面又特别留恋在学校的单纯日子,总感觉进入社会后会很不适应。
这一天,我正回宿舍,在宿舍楼下遇见黑头手里拿着一摞毕业证,见了我忙说:“毕业证下来了。这是你的。”我一见挺兴奋,忙接了过来,像个宝似的翻来覆去地看。旁边的其他兄弟们说:“这下行了,领到进入社会的通行证了。”
离校前,学校照例组织了一次毕业生聚餐。在聚餐之前,班主任特意对我们男生说:“在餐厅就餐时要遵守秩序,多吃菜,少喝酒,不要喝高了。另外,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要乱摔空酒瓶子。”我感觉班主任这一定是经验之谈,恐怕是以前的毕业生大哥们表现得不太好,为防止历史重演,特意给我们打打预防针。
当我们进入学校的大餐厅时,里面早已摆满了几十桌丰盛的宴席,每个宴席上还放着十几瓶啤酒。大约八个人一桌,每桌都有一位老师作陪。老师们破例给我们斟酒,并举杯预祝我们在今后的人生旅途中一帆风顺。开始时秩序还算井然,但渐渐的,气氛就沸腾了起来,大餐厅里开始人声喧哗,紧接着,不知哪个班起头,合唱起了《团结就是力量》,其他的班也不甘示弱,也唱起了其它歌曲。我们班的老三受情绪左右,也“噌”地一下蹿上了凳子,起头唱《学习雷锋好榜样》,边起头边打拍子。可惜,班上的兄弟姐妹们不太给他面子,没几个人出声。再到后来就听到后面“通通”乱响,并伴随着玻璃渣子飞溅的声音,很显然,这是别的班级喝高了的小子开始撒酒疯——扔空啤酒瓶子呢。老师们只是朝后面看了看,谁也没有出声儿——也许是给这些将要滚蛋的小子们一点儿面子吧。
2、送别
师范三年,可供怀念的老师实在不多,但曲老师绝对是个例外。曲老师原本是教委的工作人员,很久以前就已不从事教学工作了。在我们二年级的时候,由于原来的文学教师退休了,便临时由他给我们代课。曲老师讲课极为风趣幽默,很受同学们的欢迎。
在课上,他曾向我们诉说过他的坎坷经历:他是大连人,大学毕业后曾去山区支教,含辛茹苦地在贫困的山区待了十几年,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其中最有出息的已成为了一市之长。后来,山区长期而不变的艰苦环境终于让他有了退缩之心,恰好从报纸上看到本地招人,他就携带家眷千里迢迢赶到了此地,继续从教……
曲老师在数天前就说在我们离校那天要来送送我们。这天,他果然来了。我们在教室里谈起了一些家长里短的话题。有些同学趁机向他询问今后可能会遇到的一些问题,比如:夫妻间如何友好相处等(那些家伙想得可够长远的)。曲老师以他自己的切身经验为例一一作了回答。后来告别时,我们目送了他很远。
当晚,早已收拾好行装的弟兄们怎么也无法像往常一样入睡了,老大和老四出去跟几个女生玩儿去了——这在以前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我和老六在床铺上木然地躺着,感伤的情绪始终萦绕在心头,驱之不散。
天亮以后,我们送别了一些先走的同学,大家无一例外地都掉了泪,有的同学还追着车跑出去了很远。当我要走时,身边已剩不下几个人了。我本来想一个人偷偷溜掉就算了,却偏偏躲不过老六,他夺过我的提包,执意要送我到车站。一路无话。当要进车站时,我劝他止步。他问我,“现在有车吗?”我指了指候车大厅,说:“我要到里面买票候车。”老六笑着说:“还挺高级的。”——他们往常都是在半路拦车的。
3、假期
也许是我这个人反应比较迟钝,在学校跟同学们分别的时候虽然有些伤感,但并不强烈,可回到家就不行了,在放假的头一个星期里,感伤的情绪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我,每天晚上都在浓浓的怀旧心绪下迟迟入睡。
本以为会很顺利地分配工作,可现实永远比想象的更复杂。我们这一批异地委培生在回到本市后居然不被教委所承认,教委说从来不知道有我们这么一批人。这就意味着,我们这三年的学算白上了,分配工作自然更没我们的份儿。这一下我们全傻了眼,也着了急。那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我家还没安装电话,一听到这个消息便急匆匆地跑到姨表姐家去给其他同学打电话。其他同学都分散在各个区县,有电话的寥寥无几,联系起来很不方便。好不容易联系到了两个女生,她们也是束手无策,并说其他男生都在与市教委进行交涉,让我也不要干等,也托托关系办理一下此事。我嘴上答应得挺好,心里却不怎么当回事。
由于表姐夫在区政府是个有头有脸的掌权人物,就算工作不能分配,怎么说我还有学历,让他帮着找个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因此,在这件事上,“皇上着急,太监不急。”
我放下电话,起身来到院中。当时表姐一家住在西南小区的平房里,还没有搬到两层的别墅楼中,院子很是狭小。表姐夫没在家,表姐和她的女儿坐在院中的阴凉下,正乘着凉。我跟她们打过招呼,就准备要走。表姐问了问事情的进展情况,我心不在焉地说了。
我虽然不当回事,但我妈却对此事很上心,三天两头地对我说:“要是这三年学白上了可怎么办?”我每次听了都当作耳旁风,不予回答。其实,不知是有种预感还是怎么的,我隐隐感到此事不会向更坏处发展,相反,它最终会得到合理的解决。
果然不出所料,大约十几天后,我接到了其他同学的通知,市教委通过到学校实地调查,了解到确实有我们这么一批委培生,于是让我们回学校开一份证明,然后到市教委注册,并且跟本市的其他毕业生一同分配。
事情总算得到了一个还算圆满的解决,虚惊了一场之后,同学们再度在学校聚首,彼此相见之下,均觉有些尴尬和无奈。
4、回迁
迁回老家去的念头在半年前就有了,但不是我的,而是我父母的想法。我们家所在的地方虽然号称管理区,其实是个县级的小城,且多年来并没有什么大的发展,父母的工作也不很顺心。他们大概是不想让我再步他们的后辙,因此便有了回迁的打算。
老家也是一座小县城,但人口众多,且经济发展一直不错,在好多年前就已成为了县级市。更凑巧的是,我的一个姨表哥刚刚升为县税务局的副局长,我老妈便给他写信,让他帮忙,托托门路,把我办到他所在的县城里去。
我的那个姨表哥在我小的时候曾在我家生活过好几年,不过他的样子我早就已经忘记了。只大略知道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初期,老家还十分贫穷,姨表哥不甘心在乡下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修理地球,便带着老婆孩子投奔我们家去了。我们家的居住条件虽然也不富裕,但还是将西侧的配房让给了他们一家三口,让他们安下了身。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的中国还是十分贫穷和破旧的,大家都在辛苦地劳作和俭省地生活。
也许真应了那句话:穷则思变。后来,姨表哥在一张破旧的报纸上看到市某校招考新生,学业完成后将分配到税务部门工作,于是便动了心,也想去报考。几乎所有的人都劝他不要去冒傻气,不要说他那点儿可怜的学问,就凭着早已结婚生子的现状人家也不大可能要他。可姨表哥却犯了驴脾气,任你说一千道一万,他全当作耳旁风,硬是偷偷背着大家去市里考了试。结果大大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姨表哥竟然考上了。经过数年的学习,毕业后顺利地分配回老家的税务所工作。姨表嫂等人自然也随之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