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写了一首很隐晦的诗,然后走进四年级教室,悄悄地夹在了刘美丽的教科书里。如果她能读懂这首诗,并做出答复,那么我便可知晓她的确切态度。然而,世事陡变。第二天上午,我和权日芳、方春艳在办公室里闲聊时,方春艳忽然问我,“俊,在新来的这几个女老师当中,你有看上的吗?”我说:“有。”方春艳又说:“如果你有看上的,就下功夫追一追,我们也给你帮帮忙。”我正要点头,权日芳的一席话却如凉水泼头而至,“新来的那几个女老师差不多都有对象了。卢立爽的对象就是陈八王村的。刘美丽则早定了亲了。刘美丽当初找对象可挑剔了,差不多相了十几个对象才挑到合适的。”方春艳附和说:“刘美丽长得那么好,当然要挑个……”后面的话我根本没听清,因为我的脑袋在那一刻犹被锤击一般“嗡”的一声,心绪彻底乱了。我是一个脆弱且容易畏难的人,刘美丽已经订婚的消息使我的自信心彻底崩溃,我决定退出。那天中午,我再次偷偷走进四年级教室,将那首诗取了回来并销毁。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当天傍晚,一个完全出乎我意料的暗示竟如天上掉馅饼一样落了下来。那天傍晚,其它年级都已早早地放了学。我回到办公室,边热饭边听着收音机。外面的天渐渐变得昏黑了。忽然,刘美丽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外面走了进来。她的出现让我感到很惊讶,我笑着说:“还没放学呢?你也太积极了。”刘美丽说:“今天气死我了。学了一节新数学课,可做练习题时,全班几十个人只有三个人做对了。我又给他们重新讲了一遍。”说完刘美丽就出去了。接着,四年级传出放学的脚步声和扫地的声音。片刻,刘美丽又走了进来,笑着问我,“做什么好吃的呢?”我随口答道:“我这儿能有什么好吃的。”刘美丽的动作有些不自然,她来到办公桌前,翻开学生的作业本装模作样地判起题来。我看了看窗外愈加昏黑的天色,心中隐隐预感到了些什么:简陋的小屋、孤男寡女,天已经这么晚了,她还不急于回去,难道是想给我表白的机会?
许多年来,我的脑海中经常闪现那个傍晚所出现的场景,那是命运之神向我伸出的一只手,我却没有抓住。从那天起,一个辗转报复的黑暗时代开始了。事情在那一天的戏剧性变化也使我深信命运的游移与无常是莫测的,它像修远大江的浩浩之水,裹挟着我们身不由己地随时光而去,不受我们个体意志的丝毫影响与改变。
由于我的自信心在上午已被权日芳的一席话彻底摧毁了,重建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因此,当时我没有勇气向她表白,而只是像傻瓜一样呆呆地看着窗外。尴尬的气氛只持续了片刻便被终止。刘美丽放下笔对我说:“我走了。”我向她点点头。其实,她最后的这句话也是有深意的,只要我出言挽留,情势也能逆转,可是我没有。
第二天,自信心同样受到打击的刘美丽对我展现出了一副冷冰冰的面孔。我和她的初次交往以彻底失败而告终。
20、诈骗
开学后不久,我就遭遇了一起诈骗事件。那一天早晨,我正在教室里上课,忽然陈人贤走了进来,说办公室里有人找我。我到办公室一看,一个尖嘴猴腮、猥猥琐琐的小个子正站在那里。他见了我之后,立刻热情地递过一支烟来,我推说不会,但他执意将烟给了我,并替我点上。然后,他便问我认不认识他?我摇头。他说他跟我姥姥是一个村的,论起来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哥。我一头雾水。这个地方的亲戚太多了,我根本认不过来,此刻见来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便有些信以为真。他随后又说出了我舅的名字和工作单位等情况,这使我更加深信不疑了。我便问他有什么事。他说好久没看到他姑(也就是我妈)了,想到大港去看望一下,让我告诉他详细的地址。我说我们家在大港的住处虽然好找,但并没有详细的门牌号,如果没有亲自去过是很难找到的,不如去找我大姨(也就是他大姑),大姨在大港的一条街上做买卖,还好找些。他答应了。我便将详情告诉了他。
他刚走,刘三玉便走了进来。她问我认识那个人吗?我说不认识,听他说是我的表哥。刘三玉说刚才她在外面仔细瞅了那人一眼,感觉他很像片长胡士春的弟弟。她的这句话让我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子。胡士春的弟弟是沙泥镇有名的诈骗犯,他曾以各种借口向人骗钱,上过当的不计其数。警方虽然拘捕过他数次,但每次出来后他依然故我,死不悔改。胡士春的爹险些被这个不孝子气死,曾诅咒发誓说再也不认他了。难道真的是他?这时陈人贤也进来了,他也说可能是他。这个突然变故让我既紧张又有些恼火。胡士春的弟弟不直接向我要钱,而是去大港,显然是去骗我妈了。刘三玉说最好给大港那边打个电话,好提前防范。我说现在家里没人,等中午再打吧。
一上午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到了中午,我马上给大港的表姐家打电话(我家没安电话),说明了情况,让她立刻通知我妈和大姨,要提防那个诈骗犯。
后来我得知,那个诈骗犯果真找到了大姨,还给大姨买了苹果、香蕉等水果,想借此拉拢关系,骗取信任,进而诈钱。但大姨根本不入他的套。后来看在他那些水果的面子上,给了他五十块钱,打发他了事。
21、分梨
这个教师节,陈八王村村支部没有任何表示,但一些有财力的村民却显得很积极。除了一个餐馆老板请老师们到饭店里吃了顿饭外,一个企业家还给老师们每人分了一箱梨。梨没有运到学校,而是暂时放在了他的工厂里。
这天下午放学后,老师们一起到工厂里去取梨。方春艳由于要照看一岁多的孩子,没有办法去,她便嘱咐我把她的那份一块儿捎回来,我答应了。到工厂后,一人一箱,其他老师把箱子夹到自行车的后座上,依次走了。我将我那箱夹好,又将方春艳的那箱摞到我的箱子上面,两个箱子合起来的高度超出了我的预料,再加上仅有一根细绳捆绑,箱子摇摇晃晃,我感到非常吃力。刘三玉陪我走在最后,她问我,“行吗?”我勉强点了点头。于是她上了自行车。我随后也上了车。但还没走出两米,就听到后面“咣”的一声,不用回头,我就知道方春艳的那箱梨从车上掉了下来。我赶忙下车。面对着如此棘手的难题,我有些束手无策了。好在刘三玉还没走远,她也听到了,也下了车。她对我说:“要不把那箱梨放到我的车子上吧。”我说:“放到你的车子上你也没法载回去,两个箱子摞起来太高,晃得太厉害。”刘三玉说:“没关系,我不骑了,咱们俩推回去吧。”于是,我把方春艳的那箱梨放到了刘三玉的车子上。刘三玉一手扶车把一手扶着两个箱子,我推着自行车陪她走了回去。到学校时,天已经黑了。
面对整整一箱子的梨,我一连大吃了好几天。说实话,那梨并不怎么好吃,皮厚、肉粗,而且还有股淡淡的酸味。十几天后,中秋节到了,我打算将这些梨作为礼品送给亲戚。我首先装了一提兜梨去了李庄,送给了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没多说什么,收下了。我又装了一提兜梨去了老舅家。当时,老舅家正在翻盖新房,姥姥和老舅一家住在一幢房子里。我进到屋中时,发现屋里只有姥姥一个人,坐下和她说了会儿话,就把梨倒在床上打算离开。没想到,姥姥说什么也不要,她拽住我的提兜不让我走,不但把那些梨依次装回了兜里,还又抓了几大把红枣给我放在里面。我几次试图把那些东西给她留下,都被她挡了回来。没办法,我只有推着自行车离开了。姥姥将我送出大门,直到看着我上了自行车才放心地回去。我骑在车上,走了十几米便停下了,心想:这算怎么回事,本来是我给姥姥送礼的,可这下倒好,不但东西没留下,还带走了这么多。思来想去,我决定再次回去。于是,我又回到了老舅家的大门口。这一次我将自行车停在门外,悄悄地进了院子。到屋中一看,空无一人,姥姥可能到隔壁院子去了。趁此时机,我忙将兜里的东西一古脑地倒出来,然后迅速出了院子,骑车而去。
箱子里还剩下一提兜的梨,在放秋假时,我将它捎回了大港,送给了老爸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