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陈学文没有合眼,他一直坐在陈记棺材铺里,对着灯烛下那桌酒菜发呆。
天快亮的时候,他终于等到了归人,可是,却不是他所期待的管家何六叔。
回来的是一百一十二名杠夫,带队的大个子杠头眼圈发红。
“你们回来了?六叔呢?”陈学文遍寻何六叔不见,顿时惊疑万分。
大个子杠头眼圈更红了,他声音哽咽地说道:“主事的回不来了!他被拦路的棺材给吃了!”
于是,杠头把夜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陈学文听罢,浑身的骨头好像一瞬间被打散了一般,登时软了下来。他一闷坐进椅子里,口中喃喃说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大个子杠头双手递上一张写有墨字的黄纸,对陈学文道:“掌柜的,我们终于在子时准时赶到了东郊寄棺所,七口棺材完好无损地交了货。这是收单,您请过目。”
陈学文看到这张字纸,心里才算稍感安慰,他接过收单扫了一眼,便徐徐抬起头来,望着大个子杠头道:“很好,尾款呢?”
大个子杠头与众杠夫面面相觑,互相看完了又回顾陈学文道:“我们交了货就走了啊,收货的根本没提什么尾款的事儿啊。难道说这七口棺材还欠着钱不成?”
陈学文一听此言,心里便倏地一凉,惊问:“接货的是什么人?”
大个子杠头道:“是个女人。”
陈学文释然道:“那就对了,验货时她有没有故意刁难?有没有问到我?”
大个子杠头一愣,随即答道:“没有啊,她什么都没说,就让我们把棺材抬进去放在院心,然后就打发我们离开了,我们连她的面儿都没看着,收条都是她从窗子里伸手递出来交给我的。”
陈学文听罢懊恼不已,扼腕道:“唉,应该我去的,应该我去的。现在六叔下落不明,尾款也被对方赖掉了。唉,都怪我没主意,若是不听六叔的就好了。”
停顿半晌,陈学文又悔恨地捶打着脑袋大声说道:“这单生意就不该接,不该接呀!怪我,都怪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