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是命悬一线,一样生死难料,但这一次,再没有太医们满头大汗的尽心竭力,再没有太子在床前不解衣带的亲自守候,甚至都没有多几盏烛火照亮屋子,有的只有无尽的冰冷,冰冷的宫墙,冰冷的人心,冰冷的未来。
用娟帕接住了洛雅再度喷吐出的鲜血,看着这块白色娟帕再一次被染成殷红刺目,烛音的脸上始终还是一样的无表情。肋
伸手将娟帕浸入冰冷的清水中用力的搓洗,再度将一盆清水染成了一盆血水后,这才将重又恢复洁白的娟帕放在洛雅的枕边,然后起身端着盘子走出宫外的井边,重新打了一盆干净的清水回到床边。
洛雅昏迷不醒还不停的吐血,烛音当然不会单纯的相信洛雅只是被扇了一个巴掌就那么娇弱的生死一线了,重回落霞宫后陪着洛雅整整一夜都没有等到太子殿下,烛音已经知道了洛雅人生的结局。
念在和洛雅相识一场,烛音没有象其他侍婢般躲避不及,依旧伺候在洛雅身边。
直到她熬了一夜终于不再有力气吐血,变得气若游丝般,才放下了手中的锦帕,替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秀女素服、拆了凌乱的发髻,披散了一头青丝,带上了那枚墨玉配饰,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前,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对于洛雅来说,这么简单且平静的死去,可能是上天对她的恩赐,否则,捡回半条命之后面对容妃的‘教习宫规’,那才是生不如死的厄运。镬
“荣贵妃驾到”
惊闻耳中太监的细嗓高声通传,轻靠在床边的烛音如坠刺铓丛般从团凳上跃起,才一转身,便已看见一抹素白的裙摆曳过铜漆斑驳的门槛,知道已来不及迎前跪迎,便就在卧榻边直接跪下了身。
从进门后,容妃就目不转睛地望着卧榻上的洛雅,一步步缓缓靠近着,根本没有分一丝注意力去略一眼烛音,直到站定在了卧榻边际,这才仿若自言自语般的出口问道:
“她,还没死吗?”
“回容妃娘娘话,姑娘尚有一口气息凝着。”
“只有你一个守着她?那这身衣服也是你替她换的?平身吧,来人,去把窗都打开了,这屋子里的味道实在不怎么让人舒服。”
“是,娘娘。”
站起身,看着被寒风吹起的床幔无力的飘动着,烛音依旧保持着不卑不亢的态度,低垂着视线测立一边,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也不再去望洛雅一眼,似乎并不关心这阵寒风是否会加速洛雅的香消玉殒,甚至都不记得这个快死地女人曾是她的主子。
依旧目不转睛的望着洛雅,荣贵妃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痕,微微俯,伸手便扯下了洛雅胸前的那块雕白兰花的墨玉挂饰,再一次喃喃细语着:
“这块墨玉吊坠倒是有趣,可惜,无论她死不死得了都不再需要这些劳什子东西碍事了,还是由本宫收着,等心情不错的时候用来赏赐宫婢也不错。”
说完,荣贵妃转过身脸露愠色,抬起手腕用袖笼掩住了口鼻轻嗔:
“看来这屋子是久没打扫了,这股子霉味开了窗透进了风反倒更显刺鼻,还是把窗都关上,还有,去让胥太医进来吧。”
“是,娘娘。”
听见容妃通传,早就侯在门外的胥太医连忙和提着药箱的小太监进了门,快步走到床边,见容妃站着,自然不敢兀自坐下,便蹲着替洛雅把起脉来。
“胥太医,皇上的口谕你也听说了,本宫虽然自认尚能教个把不懂宫规的丫头,不过还真没本事教死人。听说皇上只是赏了这个丫头一巴掌,就算这丫头自小身体弱,休息调养个几天也该能起身了。本宫过几日再来看她,希望到时候她已经能下床跪迎本宫了,而不是象这般没规矩的只顾躺着舒服。”
“是,臣定当尽心竭力医治这位姑娘。”
看着床上根本已经气若游丝的洛雅,胥太医的额间自然细汗密布,荣贵妃的话听似轻柔,但句句重砸在他的脑门上。若是一个只被皇上‘赏了一巴掌’的秀女他都治不好,别说他不可能再当太医,项上这颗人头可能也难保了。
很是满意太医的答复,容妃终于将视线挪向了烛音,轻柔地出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容妃,奴婢叫烛音,烛台的烛,音律的音。”
“烛音?哦,我记得你了,早前你是在太后宫里伺候的吧。”
“是,奴婢以前确是太后宫里的宫婢。”
“恩,既然太后已经仙逝了,你这边也伺候顺手了,那就继续留着吧,本宫身边刚好抽不出什么人来落霞宫,有你在就行了。好了,回宫吧,这里气味太重,再呆着本宫就要吐了。”
“恭送容妃娘娘。”
“恭送容妃娘娘。”
听着耳际太医和烛音的宣礼,容妃再懒得回眸看一眼卧榻上的洛雅,在娟儿的搀扶下缓步走出了落霞宫这间地处偏远的小屋子,手心里始终牢牢地攥紧着冰冷的墨玉,直到那些白兰花的花瓣深深刻入了她掌心的肌肤。
容仪宫
虽只是初起身不久,也明知道皇上尚在早朝,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来容仪宫,但容妃还是一丝不苟地打扮了个周到。
虽然除服期限已过,皇后已经下懿旨恩准后宫嫔妃可以着蓝色,绿色,浅紫这些不带红的衣裙,但容妃依旧穿上了素白的宫妃华服,只在发髻上插上了两朵尚爬着露水的新鲜粉紫色爪菊。
从梳妆台边站起身,走到了八仙桌边重又坐下,容妃看向了桌面上精致装盘的四色点心,似在犹豫要先选哪块糕饼。
站在容妃的身边,娟儿几次欲言又止,直到容妃扑哧一声笑过,先开了口:
“娟儿啊,看你从从落霞宫回来后就一直是这副谁欠了你银子不还的不乐意样,要不是你自小就跟了本宫,本宫也乏了管教你,换做其他主子,不罚你挨板子至少也要罚跪。”
见容妃明知道自己在愁什么,却还能笑得那么妩媚,娟儿心底就更不是滋味了,故意找了茬子让小侍婢离开后,便再忍不住,嘟着嘴将委屈一股脑都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