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豫看着甄宓一本正经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不禁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甄宓一愣,轻皱秀眉,赶紧问道:“大哥,是宓儿说错了吗?”
甄豫赶紧敛起笑容,走到甄宓旁边,轻抚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说道:“宓儿没错,而且说得非常在理。先让大哥看看,是哪些句子难住了我们家宓儿?”说完便把脸凑近让甄宓指给他看。
甄宓见大哥主动来问,开心一笑,说道:“宓儿读到此处时有些不太明白。”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小手,指向书中一处。
甄豫仔细一看,竟是《论语•;阳货》中的句子:“孺悲欲见孔子,孔子辞以疾。将命者出户,取瑟而歌,使之闻之。”甄豫见她小小年纪竟有兴致读《论语》,想起自己十岁之时,除非先生强迫,才装作一本正经地敷衍一下,平日里哪会去碰《论语》,况且宓儿还是女儿家。想到此处,甄豫不禁会心一笑。
“大哥释给你听,孺悲求见夫子,夫子假病推辞。等到传话之人出户传话时,夫子便取瑟弹奏,边奏边歌。让孺悲闻知夫子在瑟歌,而非真病,只是不愿接见他罢了。”甄豫说完,笑眯眯地望着甄宓说道:“小妹,懂了吗?”
却见甄宓蛾眉微蹙,想了一会儿突然问道:“夫子为何要如此做?孺悲不会伤心吗?”甄豫听到这样的问题,竟一时哑然。想着自己读《论语》之时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先生授书时也未曾说明。何况此乃圣人言语,从来不会有人提出任何异议,更不用说有人敢妄自菲薄了。想到这里,甄豫不禁紧锁了眉头,但深思良久终不能解。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两人竟是浑然未觉。许勋轻轻推开门,见兄妹二人正对着一卷书出神,笑着说道:“你们二人在读什么好书,如此出神?”
甄豫、甄宓见是许先生,赶紧问好。两人不约而同拿着书向先生请教。许勋略一沉吟,反问道:“甄豫,你是如何理解的?”,甄豫赶紧回道:“圣人之言,学生从来都深信不疑,不敢妄自揣度。”许勋又转过头来问甄宓。
甄宓略一沉思便款款答曰:“宓儿认为,夫子似是不喜欢孺悲,但是既然不喜欢,告诉传话之人说不见就是,为何还要弹瑟歌唱,让孺悲觉得耻辱呢?实在是不应该,这与夫子‘克己复礼’‘恭近于礼,远耻辱’之思想不是相左了吗?”
甄豫不禁被小妹的回答惊的瞪大了眼睛,说圣人的不是可是大逆不道的言论。但却见许勋沉默了半晌,继而赞赏地点了点头:“夫子虽为圣人,亦有七情六欲,竟与我等普通人有相似之处。”说完哈哈地大笑起来。
他竟未发现,在他的一干门生中,这小小的甄宓竟有如此天赋,纵然是自己的得意门生甄豫也有不及。
自此之后,许勋便格外地留意甄宓。
此时的东汉王朝正处于乱世,这一年末军阀混战天下大乱,但甄府凭借着在无极县的地位日子却也过的祥和。可是整个东汉王朝战乱加上饥荒,百姓已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很多百姓流离失所,衣食不继,纷纷变卖金银珠玉宝物以换取粮食。
甄宓喜爱在院中读书,近些日子时常见下人们扛着米袋进进出出,心下好奇,一问才知是自己的母亲命人将附近县城的米都买了下来,然后再卖给这些饥民。甄宓心中顿觉不妥,急急去找母亲,向其言道:“近日连场暴雨,漳河决堤,灾民成千上万,因为邺城富庶,他们才逃难至此,府上粮食丰足,外面难民们却因饥寒而起乱事,怀璧其罪,怕是会引起众人不满。万一出什么乱子,怕是家中也不能幸免。”
母亲听后,思忖良久,觉得甄宓之言颇有道理,不禁对自己的做法开始后怕起来,可一时之间却又想不到补救之法,只得再次将目光转向甄宓,甄宓略一思忖,一字一顿地道:“开仓放粮,广布恩惠。”
母亲不作他想,立即依了女儿之言,命人开仓放粮,救济难民。果然,外面开始对甄家歌功颂德,人人交口称赞。
甄夫人见此情景便想着趁热打铁,甄家每月都要去城郊的白云寺上香,而每月的这一天,甄府的大门外必是有很多人围观,因为他们都想一睹甄家五小姐的美貌。外界传言,甄家五小姐面若白玉,貌比姮娥。而甄夫人则想打着为难民祈福的口号,再赚一些美名罢了。
这日天气却是出奇的好,因为要陪同母亲去祈福,甄宓早早地起了身,唤来丛兮为她梳妆打扮,秀玉这时端了热水进来,丛兮便替她打起了下手。丛兮虽然极受甄宓宠爱,可她并非是府中的一等丫鬟,她年纪尚轻,性子不如秀玉沉稳仔细,所以哪怕是梳妆打扮这等小事也是秀玉亲力亲为。
秀玉已经将一套浅粉色羽缎衣裙取了出来,又打开梳妆匣,取出一套羊脂凝玉的钗环,甄宓微微一笑,每次上香都要这般劳师动众,但显见得,她起身前,她们已经将这一套衣饰准备妥当。
甄宓看了一眼那羊脂凝玉的钗环,这钗环是二姐甄月兑的最爱,甄月兑出阁前,总是由她陪着母亲去上香祈福,甄月兑是众姐妹中性情最似甄夫人的,作风干练,又生得极美,素来在一干名门闺秀里无出其右者。两年前,甄月兑嫁与一品公卿,辽东太守公孙度之长子公孙康为妻,亦算是实至名归。
甄宓想起二姐出嫁前将这套钗环送与她时,曾对她说:“小妹现在年纪尚小,却可知将来长成之时,必有倾国倾城之貌,远在姐姐之上,只是,你性情温和天真,全无心机,真不知这美貌对于你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直到现在,甄宓尚不能完全明白二姐此话的深意,这些年,倒也是过得自在欢愉,今日,秀玉忽然拿出这套钗环,倒是让甄宓想起了往事,仍有点恍如梦中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