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你二哥说是来中山办些事,顺便来拜访下许先生。”柳晴说的风轻云淡,但甄宓心中隐隐觉得事情不至这么简单,却也是淡淡一笑,未在说什么。
柳晴见甄宓这边也都打点妥当,没什么缺的和关照的,便起身告了辞。
甄宓看看外边天色也已经晚了,怕是母亲也不会传召了。若是有什么事,母亲自然会知会人提前通知的。甄宓见一直未有动静,便想去书斋画些画,一直以来她都喜爱画画,只不过前些日子忙着给先生整理书籍,便疏于练习,只怕长久不练会生疏了。
许先生为人一向清高,性喜清静,虽然在甄府一住便是十数载,不过身边伺候的也就童安一人,先生不喜吵闹,这样清闲倒合了他的心意。
所以甄宓得空的时候便会去帮着先生整理书籍文案之类,也怕童安没她这般仔细。
秀玉怕丛兮跟去只会打扰甄宓作画,所以就让她留在了洛冰轩。
甄宓临出门时吩咐道:“若是母亲那边来通传,就去书斋叫我。”
丛兮应声答是,送甄宓出了院门,便去厨房熬安神的汤药。
甄宓穿过院内拱门,走过曲径通幽的石子路,来到毓文斋的院内。自从大哥甄豫辞世之后,就连许先生也鲜来书斋,只有甄宓读书作画时会来。越走近毓文斋,她的心情越是沉重,虽然大哥离开已经三年了,但每次来到这里仍会想起大哥在世时的模样,他在这里教她读书习字,度过了很多快乐的时光。
甄宓站在毓文斋的大门前,现在虽是夜里,她仍能在萤火下看见大门上点点锈迹。看着门前长高的杂草野花,屋子里黑漆漆的模样,不禁悲从中来,大哥是个喜欢读书的人,在世之时,纵使晚上斋里也总是亮堂堂的。这物是人非之感让她的心底涌起一阵悲凉,每每见到这熟悉的院门,旧时牵着她手的那个可亲可敬的兄长如今已经与她阴阳两隔,纵使思断肠也不能重回旧时模样。
这道门,似乎隔绝了两个世界,外面的热闹始终也进不了门的那一边,而那一边的一书一物却有着她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
甄宓抬手轻轻放在门环上,那斑斑锈迹微微刺痛着她娇女敕的手指,可她仍旧那样放着,想起自己与大哥一起请教先生的情景,鼻尖溢出一阵酸涩。微微一用力,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秀玉急忙提着灯笼往前一步,扶着自家小家进了门。
进门的左手边仍是那张案桌,上面摆放着整齐的笔墨纸砚。虽然兄长已经不在,不过这里每日倒也有人来打扫,看上去不至于太过破败腐朽。
秀玉扶着甄宓站着,径自走向案桌,点亮了桌上的白蜡,那微弱的火光顿时照亮了半间屋子。甄宓走向案桌,桌上仍是放着她上回作画时平铺的宣纸。看来,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来过了。如此情景,便对父亲的心血有些惋惜,家中除了大哥与自己,便是没几个爱读书之人,真是可惜了这一屋子的典籍经纶。
“小姐,光可够?奴婢帮您把另一侧的烛火也点了吧?”秀玉是怕这微弱的光会伤了甄宓的眼睛,便征询地问道。
“嗯,点了吧。”
两侧白蜡一齐点着果然亮了许多,其实甄宓只是觉得这样更有兄长生前的样子。
秀玉熄灭灯笼,将它放置一旁,掳起袖子帮着甄宓研墨:“小姐今日想画什么?”
甄宓想了想,想起兄长生前喜欢屈原的《九歌》,淡淡道:“画一幅秋兰图吧。”
秀玉拿起一旁的镇纸把翘起的纸边从左到右慢慢压平,便不做声地站立在一旁。甄宓想了想,掳起右手的袖子便开始运笔,秀玉一瞬不瞬地瞧着,虽说她经常看小姐作画,但总觉得看不厌,小姐笔下的画总是很美很美,就连许先生也时常夸赞她。只可惜甄宓是女儿家,不能尽得许劭的衣钵。
只一盏茶的功夫,纸上便有了大致轮廓。甄宓抬眼瞧瞧秀玉,见她虽然兴致勃勃,但脸上已难掩倦容,便轻笑着道:“你先回去吧,一个时辰之后让丛兮来接我便可。”
“小姐,没人伺候怎么行?”秀玉立即摆手。
“没事,你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才一个时辰,去吧。”
“那……好吧,那一个时辰后奴婢让丛兮来接您。”
秀玉说着用竹挑拨了拨烛火,屋里又亮了一些,她才磨磨蹭蹭地推门离开。
就这样又画了一会,甄宓觉得肩膀有些酸疼,便停下来轻轻揉捏了几下。这才刚停下,便听得院门外有脚步声,踩在细碎的石子上窸窸窣窣。这脚步声并不急促,应该不是下人,会是谁呢?莫非是许先生?
正在甄宓思忖之时,那扇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刚跨进一只脚,便瞧见了站在桌案后面的甄宓,他的神情凝滞了片刻,然后眼中竟有一丝雀跃。他进了门,回身将门掩上,站在离她几丈开外之处,就那样凝视着她。
眼前的甄宓已是经过精心装扮的,再不是白日里穿着简单衣饰的“使女”,甄宓也是一愣,想起白日里还欺瞒他道只是府上的使女,没想到这么快便穿了帮。
显奕忽地一笑,眼中有难掩的欣喜:“我与姑娘当真有缘。”
甄宓此时也知他的身份,必是袁熙无疑,既然在此情景下相见,那自是不能如白日那般戏谑于他。况且他是公卿世子,显赫身世远在甄家之上,这礼数定是少不得的。甄宓想着便从桌案后走出来,正对着他,将右手压住左手,衣袖略展,遮住手掌,只将指尖微露于外,双手自胸前缓缓抬起,平举至额前,双膝微屈,颔首轻点,又缓慢站正身子,待衣袂稳定,便再次将双手平举齐眉,又一次屈膝颔首,方将双手垂下,如此,方垂首而立。
袁熙自然知道她所行的是一丝不苟的正式揖礼,他一笑,心中了然,眼前之人定是已经知晓他的身份。同时也以官宦之家女子礼仪见他,也已经说明了自己的身份,并非当日与他所说是甄府的使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