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四夜,宋令箭一直不动不动地站在十一郎的墓前,所有生命的迹像都从她身上抽离了,仿佛站在墓碑前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躯壳,七魂六魄早已随十一郎去了另个世界,任燕飞怎样哭求,她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任何留恋。如同雕像般站着,好像没有血流的流淌,没有脉博的跳动,没有呼吸的吐纳。
燕飞本以为,在这种艰难的时刻,至少应该有韩三笑可以依靠,可是韩三笑却像是突然失去踪影也没有出现过。自他说过那句话,那句“照顾好宋令箭,直到她回来,也直到我回来”,赖皮的韩三笑就再也不见踪影了。
或许就这样,不知他何时来到此处,更不知他何时会回到此处,或许,他找到了另一个没有悲痛与思念的乐土,就这样一去不返了……
她担心韩三笑,甚至恨韩三笑,他怎么可以这样无情无义,在这种时刻逃避,将所有的痛苦交由她一个人承受,可是除了守着宋令箭,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一刻不离地守在宋令箭身边,为她添衣,为她挽好被风吹乱的头发,夜晚为她生起篝火好避免山中野兽来袭,在每一个野兽呜嚎的夜晚,她都是如此害怕,而空剩躯壳的宋令箭更让她害怕。
她的眼泪已经几近流不出来,脸颊反复被泪划过,也早已疼痛不已。
“飞姐,你休息一下吧,我来照看着宋姐姐,不会有事的。”夏夏将送来的饭菜放下,担忧至极地看着两个形神同样憔悴的女子。
燕飞勉强地扯出一个笑脸:“韩三笑呢?有见到他没有?”
夏夏垂着头摇了摇,眼泪在她眼角悬着,却强忍着没有滴下来:“飞姐,你也吃点吧。你要注意身体呀。”
“我吃不下——”燕飞舌忝舌忝苦涩干裂的嘴唇,回头看着那个风雨不移的身影,“她可以不吃不喝,我就陪她一起。”
“宋姐姐会好的,她比谁都坚强的。飞姐你不一样,你的身子一直都不好,要是连你都倒下了,那我怎么办?宋姐姐怎么办?”夏夏的声音已起了颤,险些就要哭出声来。
燕飞只是点了个头,她不想让夏夏看到自己脆弱流泪的样子:“你先下去吧,如果见到那个韩三笑,你就让他上来。”
夏夏点了点头,将昨天几乎没动过的饭菜收在篮子里,安静地离开了。望着她不再跳跃的背影,燕飞顿时泪流满面。她知道她不该这样,但她并不是无所不能,她背负不起那么多的坚强。
“阿令,我昨天做了一个梦。”
燕飞轻轻靠着宋令箭单薄的身体,有时候她甚至怀疑宋令箭是不是已经死去了,她转头盯着宋令箭,盯了很久,宋令箭甚至连眨眼都没有眨过,她又靠近了她一点,轻轻地握起她的手——宋令箭平时最不喜欢与人亲近,可是如今她握她的手,她都没有任何闪避。
阿令,你的心还活着么?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么?昨天我突然就梦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好近好近,好像就发生就昨天。其实你一直以来都没有变,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任何东西、任何人可以改变你,既使是时间,都没有让你改变太多。小时候我听老人家说,岁月是最无法抵抗的神偷,能偷走世上任何东西。但是爹说,这世上还有更强大的东西,它们不会被岁月偷走,反而会偷走岁月,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燕飞看着毫无反应的宋令箭,心中那股悲痛痛到麻木,她很早以前就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你用尽一切力气都无法做到的事情,就像宋令箭,有时候那么近,近到她是生命中很重很重的一部分,可是有时候却那么远,远到她随时随地就会突然消失不见,或者远到她突然发现,其实她在她心里,根本没有她想像得那么重要,可能只是一个邻居、过客、浮光掠影。
她心如死灰地靠着宋令箭,轻声道:“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你对我说得话吗?你说与其留恋死人,不如自己好好活着。你还说,活着,总是有希望的。你只会说别人,不会看看自己吗?”
燕飞挣扎着想看清宋令箭脸上的表情,在她最后闭上眼倒下之前,她似乎看到宋令箭沉重地闭上了眼睛,两行冰冷的泪缓慢地划出她的眼眶,构成了这世上令她至死不忘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