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墟 第六章 第四节 绝笔信…

作者 : 近黑者

飞儿吾儿:

许久未见,飞儿可安好?

这是十六年两个月又二十七天来给你的第一封信,回看往日信片,重重叠障,竟已是灰尘厚铺,往事如烟,一吹无踪。

世事难料,扼腕长叹,生死别离,又有几人能测?每每回想飞儿,仍旧还是当时的模样。从来都是笑,摔倒从不哭,我们燕家的骨血,与生都是坚韧不拔的。

往日之事不可追,只是有时,仍旧希望自己在十几年前的那天就死了,残命不全,除了痛苦,什么都无法带来。飞儿若得知十几年来所等的人一直苟且偷生,定比得死讯更难以原谅。

十六年了,离开飞儿已有十六年,虽得幸能见飞儿年少成人,出落亭丽,却一直无法相伴左右,如鼠窃之辈,唯能遥及相望。飞儿在没有的时光里有了自己的幸福,飞儿是个多好的孩子,总是能除却别人心中的怨恨,给别人带来快乐,能见飞儿一笑,便能安稳长久。

太多的事情缘由,到此时竟不知如何解释,回想着上千万与飞儿相认重逢的场景,却没终于还是草草了结,纸书相见,已是阴阳永隔。飞儿,对不起,燕某此生自称光明磊落,不错亏任何人,却唯一面对不了自己的妻女,情何以堪。

命运捉弄,即已前事尽休,又何必纠缠不放?能重新开始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要背负太多,太久。

错儿定会将信送到你手上,他是个好孩子,却由怨恨灌注成长。或许很早的时候,我就应该离开所有的人,独自残了此生,舍弃不得,遗忘不下,无法两全。毁了两个女人的一生,一生愧疚。

她是一个好女子,本应有幸福的生活,她一切悲剧的开始,就是遇见我,而她却将此当成一生不悔的事情,守着一个牢笼痛苦一生。而你娘,当初我是如何信誓旦旦给她世人不可比拟的幸福,令她如此深信不疑,却在最后彻底地背叛了她。

而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为父生前死后,都希望能保得你们幸福安宁。但是你们何时才是幸福?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从未看到你们真正的幸福,错儿总是怨恨,而飞儿总是掩饰,未得一日平安。

报应,这就是我弃燕族的报应。

等待这一天太久了,当我真正开始面对的时候,竟平静如镜,往前的日子一一倒影,很多以前的事情,关于我自己,关于你,关于你娘。

我们已分开太久太久,而后会是更久更久,十六年了,我没有一次能鼓起勇气走进院子,抬头去看她的脸,但是无论过去多少年,她仍是那旧时的模样,像印痕一样刻在我的心里。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父思到,铜铃摇,燕族血,力挽逝。

愿得手足相执手,再续半生缘。

晚风微起,门外铜铃悲凉地婉响着,是不是此刻燕冲正的魂魄就飘荡在这个思念了十六年的院落里,深情凝重地看着被自己离弃的至亲?

父思到,铜铃摇。

铜铃?莫非这个诡异的铜铃是燕冲正送来的?

不可能,这信纸的味道与笔色,起码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谁会这么无聊在写了一堆的绝笔之后还来送铜铃?不是燕冲正送的,难道是燕错送的?但他即来送铃,又为何不现身?现在又高调现身,即使手头紧张也要住在镇上最大的酒馆子里?用意何在?

韩三笑转头看着窗外,灯影幢幢,寂静无声。

宋令箭抬头看着韩三笑,眼里辗转着显少有的悲伤与置疑:“……他死了?”

韩三笑喃喃道:“燕冲正,这十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多的委婉要交代清楚,你怎能抛之不理?”

宋令箭抓紧了手里一把没有看完的信纸,泪渍斑斑,笔迹凌散,只有绝望到平静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笔法。她转头盯着仍旧昏迷的燕飞,脸上的怨恨之意越来越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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