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雾坡生人不近,原来住着的都是这些个妖怪。”一出雾坡范围,曹南马上憋不住道。
“且不管这老太婆,你来看看这个。”上官衍摊开手掌,曹南借着已没有雾气包围的月光凑近去看。
虽然月光不明,但还是可以看出来是一片木屑,长而微卷,似乎是从什么细而长的东西上屑下来的。木屑上还沾染了些黑色,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曹南用手指抹了抹,抹不干净,再细细闻闻,一股清淡的味道,可能是所沾东西太少,闻不出个什么大概来。
“有什么奇怪之处?一个人家里有些木屑渣子,并不奇怪。”
上官衍道:“没错,谁家都有此类木屑,发现并不奇怪。但与这种形状,这种薄度非常相似的木屑我还在金氏的命案现场看见过。”
曹南惊讶:“你确定是一样的?”
上官衍道:“命案现场发现的一些细碎东西我并未带在身上,带初见这木屑时我觉得非常相似,包括上面斑点的黑色染料,味道清淡怪异,如果这两种木屑是从同个地方出来的,那两处便有了一定关联了。”
“那有三种可能:一种是怪老太婆跟死者都去过同一个地方,或者从同一个地方来的人跟这两个人都接触过;更或者两人中其中一个沾了这木屑,并且相互之间有接触过。”
“这三种都有可能。但我认为第二种可能性最大。谢氏与金氏除了同住一个地方,生前并无交集,更听有人说曾听谢氏大骂金氏下作,两个同去一个地方或者相互接触不太可能——而且,这木屑发现地方,也不太可能是偶然能有的。”
“各是在哪处发现的?”
“金氏处的木屑,是在厅边上的一面镜子前发现的,金氏生前爱美,镜前妆台一尘不染,却无故在胭脂中掉了一片木屑,应是她死命那天掉落的,落是有隔几天,她梳妆时定会发现清理掉。而这片木屑,是在方才我藏身的地方发现的。”
曹南才突然想起来问道:“方才我一上房梁才发现未带上你,你藏到哪里去了,我在上面任是找了半天也没有看见。”
上官衍作狭似的看了一眼曹南:“你猜?”
曹南认真地说:“我猜不着。”
上官衍道:“曹先生可还记得那面漆得全黑的大镜子?”
“记得。莫非那镜子下面有玄机?”
上官衍笑着摇了摇头。
曹南道:“镜下没玄机,那难道是镜子里面有玄机?”
上官衍笑道:“不是镜子里面有玄机,而是在下使了一个障眼法。”
“障眼法?”曹南还是不懂。
“我进屋的时候已注意到,屋内烛光细弱,纵使点亮后也不会特别光亮,镜子虽摆在屋子中间,却是西南东北朝向,桌子与烛是摆在西南这面,那么东北朝墙一面的,屋主一定不会经常来照,除非她要拿东西。若是她拿东西,必定也是拿着烛火对着墙面木柜,不可能会仔细看涂得全黑的镜面。”
“镜面?”曹南似乎想到了什么。
“只是一面黑布的原理。”上官衍微微笑,眼中却藏着一些迷藏。
曹南明白了,原来当时上官衍就站在黑镜之后,以一条黑布用四脚用力抵住,强力撑开撑平,就如同在黑镜前面再覆了一层黑面,昏暗中若不仔细去观察,的确很难发现。——但是,曹南觉得有点奇怪,却又不知道怪在哪里。
“这木屑,当时就勾粘在镜面之上,若不是搁到我的脖颈,我也并不一定能够发现。”
“两个木屑,都是在镜子附近找到的?”
“没错。我之所以怀疑是由第三个人带入,正是因为这片木屑发现的地方。这个地方谢氏是绝对不会过去的,身高也不够,所以木屑一定不是出自她身上。我之所以突然想到藏身在此处,正是因为当时我看到镜子边上的角落里塞着的这面黑布,灵机一动便想出这个办法。藏身在黑布与镜面之间时,我闻到黑布上有股奇怪的味道,清清淡淡,又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倒是跟这木屑上的味道有几分相像。而且黑布的四角也有被较大的力气拉扯过的痕迹,我想在这之前一定也有人用这个方法藏身在镜面之后,而且这个人还不慎将身上的这木屑沾在了镜面上。”
“那么说,就是这个人曾在金氏事发那天去过现场,也曾偷偷藏身在怪老在婆的屋子里面?”
“而且这个人应该与他们都相识,尤其是与金氏。”
“我曾测量过在金氏地上那个月牙形的坑印的大小,跟金氏所穿鞋子的后跟形状非常相似。于是我假设那是由金氏的脚后跟磕绊所造成,于是以金氏的身高为径,以坑印为中心,试着去找某些不一样的东西。结果你猜我找到了什么?”
上官衍双眼发亮:“造成金氏后脑受伤的东西?”
曹南如遇知音用力点头:“没错,金氏后脑伤口腐化程度与致命伤口相较无几,而且还经过简单的药物处理,所以这伤口与她的致命伤口造成的时间应该有所差异,但时隔应该并不是很远。按后脑的伤口来看,应该是被重且钝的东西所伤——我记得你有记下案发现场的各类物品摆放,你看看会是什么。”
上官衍拿出随身小册,翻到卧室桌案凌乱那一面,飞快看了一下,眼中闪过凌厉:“是这个!”
“没错,就是这个形状奇怪的砚台!”
“金氏应该是站在此处,向后跌倒,头撞砚台,当时应是流了血,但砚台有墨,血有流出溅进难以观查,这也是为什么我们没有在地上查找到相关的血迹的原因。只是不知道她伤口的造成是意外还是受害。”
上官衍笑了:“自然是刻意的。这个印记如此之深,比桌案造成的印痕还要深,一个普通女子再大力气,也踩不出这样深且不退的印记。而且死者肩上微瘀伤,我想当时应该有人按着她的肩膀,用力地往后推去,两人的力气造成这样的印痕,倒是会有可能。”
曹南点头称是,又问:“那这推倒金氏的跟杀死金氏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照理说如果一个人要杀死一个人,是不会在伤了她之后还给她时间敷药的。”
“且先不将这些人物混合。现在可以说是有三个人很有嫌疑,一个是推倒金氏的人,这个人力气很大,与金氏有很大的矛盾,并且不易控制自己的脾气,但这个人应该没有很大的杀机,否则不会让金氏还有机会活着为自己疗伤;还有一个是杀死金氏的人,这个人心冷手狠,杀完人后没有清理狼籍的现场,却将自己所有的痕迹都抹去了,事后还很冷静地布置过死者的尸体,这样的人非常有条理,做事有把握,所以杀意并不是一时而起,而是早有杀意;最后一个人是潜藏在谢氏屋中的人,这个人在谢氏与金氏的家中都留下了一样的木屑,与两个都是相识,否则这个人不会事前就知道带好黑布在谢氏家中隐藏自己。这个人的动机最难把握,来回出现在雾坡的这两座宅子,不知是何用意。——这三个人,可能是三个不同的人,也有可能就是同一个人,如果是同一个人,那么必定是个非常有城府而且可怕至极的人。”
上官衍按照自己的总结,做出了如此推断。
曹南消化了下这段听上去简单的总结,却暗自佩服这年轻人的仔细。
上官衍见曹南半晌不答,以为是他累了发怔,笑道:“——时候不早了,今天就此为止,明日再续吧。”
曹南也不多说话,抱了个拳转身要走。
上官衍突然叫住了他,曹南见他神情迟疑,不禁问道:“大人还有什么事么?”
上官衍干咳两声,苦笑道:“曹先生的月光卵可否先还于在下——”
曹南一拍脑门子,顿时非常尴尬,忙从怀里拿出月光卵递还了去:“瞧我这记性!一进案情便忘了这些事情,大人别见怪!”
上官衍笑得尴尬,卵玉的微光将他温和抚动的手指照得透明雅致。
曹南心生感动,安劝道:“其实我只是对这传说的玩意儿感觉好奇而已,月光卵之光生生不息,而且只有日光隐去时才会发亮,此等传石世间罕见,今日见到这稀世珍品,倒着实激动一把,却是从未想过能手有此物——怀壁其罪的道理老匹夫向来懂得。大人不用为难赠与不赠舍与不舍,这反倒叫咱们之间生了间隙。我这个啥都不怕,就怕有话说不出,有怨诉不得。”
“所以曹先生宁愿废置这一身的本事,也不愿与朝政为伍。”上官衍认真地盯着曹南。
曹南肃然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杆自己的称,孰轻孰重自有分晓——已近丑时,大人早些回去休息吧,就此别过。”他抱了个拳,头也不回地走了。
上官衍垂眼看着手中卵玉微光,突然苦涩酸楚地闭上了溢泪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