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令箭折起了信,这次她手上并没有涂水蜡,她轻轻折上信纸,垂眼看着自己的手:“哪里找到的?”
海漂指了指门缝:“飞姐的门缝上。”
宋令箭轻轻拈了拈手指,冷冷地笑了。
海漂道:“这回的信与以前不同么?”
宋令箭扫了一眼坐在院角半寐的韩三笑,见韩三笑没有反应,随意问了句:“你认为有所不同?”
海漂无意识的拈了拈手指,皱眉思想:“说不上来。总觉着,不同。”
宋令箭转过头瞧着海漂,正想说什么,海漂紧接着道:“幸好一早看见得早。若是让飞姐瞧见,不知又要如何乱想。”
韩三笑飞快抬起了头,只见宋令箭已是垂下了头,目光懒倦地将信纸收回到信封:“可真是时时为飞姐着想。你的飞姐病得重,你得好好告诫她不要用眼太重,否则天是怎样个蓝法都不再瞧得见。”
海漂皱了个眉,不知宋令箭为何突然转变语气:“令是关心飞姐,却为何如此语气?”
宋令箭横了他一眼:“你去看看燕飞,让她记得喝药。我休息了。”
海漂无奈地瞧了一眼一脸沉思不插话的韩三笑:“三哥,你不去看飞姐么?”
韩三笑还是一脸沉思:“不去了。你好好陪她,她最怕一个人。尤其是现在。”
海漂转身走了。
韩三笑却瞪着他的背影,似乎看到了很奇怪的东西。这时宋令箭已起身要回屋,他马上直起了身子道:“这封信没有涂毒,你不觉得奇怪么?”
“没什么好奇怪的,兴许是忘了,兴许是毒用完了。具体原因,你去问下毒的人。”
“这毒的特性是什么?”
宋令箭不耐烦地瞪了一眼韩三笑:“你想知道什么?”
韩三笑认真道:“你说呢?”
宋令箭白了他一眼,进屋拿出了那本韩三笑曾见过的册子,她翻找了几页,然后将册子递给了韩三笑。
水锈,无色无味,取自南蛮湿虫,毒性微渐慢,微入无症,微有疲倦擅累,此毒症虽微,蚀人心脉不可逆转,一理毒成,天下无药可解。
“水锈?为何我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毒。”
“取其名曰,就是生了锈的水。水与气一样,万物间最为生生不息流动不止的东西,也是最人最离开不了的东西。这毒就像是生了锈的水,随着人的血液四处游走,腐蚀所能到达的一切地方。”
“无药可解?所以百步之内,必有解药。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有毒则必有解开的法子,哪会有无药可解的毒。”
“天下有生必有死。生可死,但死又岂可再生?”
“世间万道离宗,起死回生,也非必不可能——”韩三笑无心一句,却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转话峰道,“是谁与燕飞有如此大仇,要这样无声无息取她性命?”
“这个人总能赶在无人之时将信送来,可见已十分清楚绣庄的活动。而且信在这么多乱事之中出现,必与其中一件有关。”
一切乱事,都是从海漂出现开始。而且信,都是由他发现。莫非宋令箭这段时间故意疏远海漂,是想撇干净干系,摆清产立场,好让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上官衍一直在查柳村金氏之死,还挖出了仵作曹南。那天我带夏夏回来时,他们刚好在金氏房间里面查案。据夏夏说她惊叫多次,两房相隔虽有些距离,也不至于一点都听不见。”
韩三笑绕过这个话题,虽然他也说不上是极喜欢海漂,但他也不愿意承认他是个包藏祸心的人。而且如果海漂真的有问题,那么这个人心机之重,实在罕见。但是刚才他转身离开前眼里闪过的那丝不悦,充满了霸者的冷然与孤傲,似乎有一股很锋利的东西直直的割在他的耳膜,让他觉得寒毛直立。
“官门中人的心思,哪是我们乡野村夫可以猜测。离死案远一点,以免沾了死人的秽气。”宋令箭眼里流出深深的厌恶。
韩三笑看着宋令箭笑:“宋令箭也怪沾秽气,你可是杀生的主。鬼怪怕恶人,这子墟上下,第一个要避开的人就是你没错了。”
宋令箭突然狠起了脸,盯着韩三笑冷笑:“金氏被杀那天,你在哪里?”
韩三笑突然怔住了。
宋令箭收起了狠厉的笑,冷冷道:“既然你非要将死案的事情登上台面来说,我没什么不敢奉陪到底的。”
韩三笑也站起了身,将册子合起放在了桌上:“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说么?因为你宋令箭太不将这件事情当件事。”
宋令箭收回册子,卷成筒头握在手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说么?因为你韩三笑太将这件事情当回事!”
韩三笑聚然回头,狠狠盯着门口。
“我……我……我来找宋姑娘,我待回再来——”郑珠宝苍白着脸慌忙退着。
“什么事?”宋令箭收回敌视的眼神,看着郑珠宝道。
“夏……夏夏妹妹似乎有些不对劲,我想来请宋……宋姑娘去看看。”郑珠宝唯唯诺诺道。
宋令箭冷冷哼了韩三笑一声,转身走了。
韩三笑却突然皱起了眉,看着郑珠宝低垂头发的背影——何时这姑娘跟燕飞如此要好?
这时他突然感觉到四周一种静默阴森的窥视,这种窥视就像水锈之毒一样,无色无味,无形无态,慢而不可扭转地慢慢腐蚀掉这里原先看起来坚不可摧的一切,包括他以为的,三个不可动摇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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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冰凉瘦硬的手,慢慢地将他的手掌打开了,他感觉到这只手心与手指上全是硬如石头的茧,手指纤细有力,是个女子该有的手,却有着不该有的风霜。他忍不住想将这只手握住,但是这只手马上抽走了。
过了一会儿,他手上突然传来一阵温润,是一颗感觉起来很温暖的玉石般的东西。
“希望它能指引你方向,在你与生俱来所拥有的力量荫护之下,得父之才,得母之德,成长为一个济事为民的好男儿。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
他飞快地睁开了双眼,那低沉温悲的声音犹在耳际,却不见了伊人的身影。手中玉石温暖,他拿起来放在眼前认真看着,似乎玉中能照出那人的模样,那人从未笑过的脸庞。
十年了,你在哪里?若真的有缘再见,是否还能认出彼此的样子?
这时门外突然风声嘶吼,他飞快敛去脸上缅怀,门无声自开,门外站了一排衣着一样的黑衣人,冷峻如山地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