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墟 第十章 第六节 坦词(…

作者 : 近黑者

“我是个魔鬼,但你错了,我不是狼心狗肺,我的心我的肺,从我娘死的那天开始,就没有了。”燕错突然平静了,看着燕飞残酷地笑,“是的,我娘她早就死了!可是你娘还活着,活得好好的。所以我恨你,恨这里将你养大的一切,你从我们身上夺走的一切,享爱的一切,我即夺不走,就要毁掉这一切,让你也尝尝这万劫不复。”

“你娘她……”燕飞颤抖道。

“闭嘴。你的嘴巴,不配提起我娘。从我娘死的那天开始,我就对自己说,终有一天,我会将他的挚爱也一一拿走。可是他不等我开始就先死了。但是没有关系,他会在黄泉路上看到他所种下的一切恶果。”

“无论他做了什么,始终都是你的父亲。”韩三笑冷冷道。

“他不配做我的父亲,更不配做一个丈夫。什么燕家血脉?我一点都不希罕!一日我尽了生母之仇,便削骨削肉,将命还他。”

“燕错——”韩三笑感觉到他的心里全是倾注一切的怒火,似乎随时要燃烧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这么恨我?”燕飞纱布已湿,热泪清流,好像也要被这仇恨的怒火熔化了。

“没错,一切都是我做的。装鬼吓人,换金线,送信,还有杀死金娘,一切都是我做的。”燕错不愿再去看燕飞,转头对上官衍道。

“金娘是你杀的?!”曹南冲口而出。

“没错,是我杀的。那个女人起初答应了要与我合作,我出假线,而她真金白银收回来的钱全归她。为了让她好好帮我做事,每出一批假线,我还会多给她一些拥钱。但她提的要求越来越苛刻,想要的钱数也越来越高,一次争执中我失手将她推倒在地,其实那时我还没有杀她的心,想等她转醒来再与她好好谈。没想到她竟然抓着这点说要带我去见官,不仅要告我故意伤害,还要将我破坏绣庄生意的事情揭发出来。我那时已经气极,她还在旁煽风点火,我一不作二不休,拿起金线就勒死了她。”

“勒死她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将她放在床上,然后关闭了门窗,拴上了锁,让别人以为她是外出去了。那个鬼地方,就算是青天白日都不会有人去,或许等她烂死在里面了,都不会有人发现,就算发现了,也不会将她与我这样一个外来人员扯上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在伤口上覆上头发?让人误以为是用头发勒死的。”

“我杀她用的金线是假的,一用力便会掉色。用金线杀了她之后,我的手上嵌进了很多金粉,而且用力过多,嵌进去很难清理,如果别人知道她是被金线勒死,再看到我手上的金粉,肯定会将两件事情联系起来,所以我不得不掩盖她是被金线勒死的真相。所以我将勒死她的金线带走,再用头发覆盖在伤口上,造成是用头发勒死的假像。”

燕飞瑟瑟发抖,一言不发。

“杀完她之后,我回到镇上,继续我的计划。一切都很顺利,只差一点点,只差一点点我就要成功了。”

“你所谓的成功,是想达到什么样的结果?”

燕错涩然地挑起一个笑:“既然功败垂成,什么结果都已不重要。既然事已揭发,我也不会躲藏,你们想要问什么,我直说便是。”

“不会的,你不会这么残忍,再恨你也不会去杀人的,上官大人,这期间一定会有误会——”

“没有误会,一切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全是我做的。”燕错冷静得狠。

燕飞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了下来,似乎已经绝望了。上官衍皱眉看着她,心有不忍。

“在你与金娘的交易过程中,你觉得金娘这个人为人怎么样?”韩三笑突然拉开话题问道。

燕错的拳头再次握起,紧绷的腮帮子显示他在紧紧咬着咬:“两个字,该死。”

“哪里该死?”

“哪里都该死。”

“你觉得她美么?”

“丑不可看。”

“她的头发有多长?”

“腰下。”

“水锈之毒是她给你的,还是你给她的?”

“什么东西?”燕错顿了顿,马上道,“自然是我的——你怎么知道那个女人与毒有关?”

“因为假线里面也有啊。所幸燕飞病中未碰金钱,不然以她的身子,恐怕早承受不住水锈侵蚀,一命呜呼了。”

燕错又紧巴巴地握起了拳头,冷冷瞪着韩三笑。

“这毒是直接通过接触就可以杀人无形的,你是事先服下了解药,然后再在线里与信上抹毒,这样只要接触这封信的人,都会慢慢死掉,因为你不能让人一拿到信就死掉,这样容易引起衙门注意,所以你将毒稀释了,将信拆分为五份,一份一份地送来,其实就是摧命的鬼符。”

“没错。说得对极了。”

“我能看看你的手么?”

燕错伸出了手。他的手很大,指关节处有茧,粗糙,龟裂,布满了伤疤,各种大小长短的疤,但他的手形很漂亮,指头长,手掌大,指甲修剪得也干净。

“水锈毒性素强,听说解药也十分生猛。据说解药必须得抹在手上,才能防锈毒渗入。但会有复作用,就会导致手皮龟裂,时有颤抖,是不是真的?”韩三笑一脸的好奇,仔细端详。

燕错皱了皱眉,收回了手:“那你现在看见了。”

韩三笑却一把狠狠抓住了燕错的手,笑嘻嘻道:“水锈阴冷,所以解药十分热燥。让我瞅瞅,这抹了除锈药的手得是有多热燥。”

燕错猛地收回了手,怒瞪着韩三笑:“够了。”

“哦……”韩三笑搓了搓手笑道,“得确是够烫手的。”他吹着手退后靠在了墙上,懒懒地转头看着宋令箭。

“我的弓呢?”宋令箭心不在焉道。

“在你后山的小屋里。”

宋令箭轻点了下头,看不出情绪。

郑珠宝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是什么?羡慕?妒忌?

“都问完了吧。现在,你们可以带我走了?”燕错看着上官衍,在他的脸上没有过多的焦急与惊乱,而是淡然的一股期待,他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从身上解下长衣,翻开长衣领襟,内里是浅淡的蓝色,没有任何针脚,如若不是上面那浅褐的血印斑斑,几乎是新的,“这就是当初我杀那个女人时沾上的血迹,如有需要,可作呈堂证供。”

“上官……”

“如果是求情的话,还是烂在心里吧。燕飞,我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干系,我也绝不后悔我今日对你所做的一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只怪我当时心不够狠,才使如今沦为阶下之囚。你也不用与我来故作好人,你的任何嘴脸,我都觉得恶心。”燕错平静地看着燕飞,他知道他的任何眼神都到达不了燕飞的眼睛,因她什么都看不见。但他的话却是世上最锋利的刀子,将血浓于水的至亲割得遍体淋伤。

“几位还有什么想问的么?”上官衍似乎也被燕错的话刺了刺,顿了很久才问。

韩三笑看了看宋令箭,摇头道:“我们没有话好问了大人。”

曹南道:“大人——”

“好吧,那此案就落定了,先将燕错收监,待血迹验证属实后开堂再审。”上官衍盯了一眼曹南,那一眼不容置疑,曹南悻悻然收了声,一把抓住了燕错的肩头。燕错没有一丝挣扎,起步往外走去。

“燕错。”燕飞转头对着燕错的方向。

燕错平静地等着。

“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你问。”

“你到底是不是燕错?是不是我爹的孩子?”

燕错抑起头笑了,好像所有的仇恨从他的身体中抽离了,他的表情凄楚沧凉,一片枯槁,十五岁的少年,脸上的苍桑在所有人的心里割了一刀。他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有着十五岁的少年应该会有的孤独与脆弱,在夜色如水的深秋里笑得满足释然,像是得到了最想要的结局。

此时一阵夜风,吹动燕飞手腕上的白玉铃铛,院外一个铃铛相互应和,却是越来越远。燕飞转头迎着窗外夜风,两行鲜红的血泪从白纱布下缓缓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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