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注定无人入眠。
上官衍关好了燕错,燕错的脸始终在他脑海里浮浮沉沉,昏暗的牢灯下,死寂,释然,仿佛等待死亡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一个人的心中,怎么会有这样沉重的伤痛与愤怒?是什么样的感情才能如此的尖锐?尖锐到手足相残,哪怕毁灭自己?
他看着烛火中摇拽的镜中脸许久,突然微微笑了。他从桌上一本厚重的书册里拿出一个泛黄的信封,信封上无落款,也无收信人,却故作神秘般印着一个火红的漆,他打开信封,看着寥寥信纸上的字里行间,隽秀非凡,他眼里泛起了温柔的笑。
这时突然一阵微风吹过,他马上收起信向窗外看去,一片寂静,他皱着眉正打算到窗边瞧瞧,这时铮锵一声破风鸣叫,一支闪着冷光的小刀穿过烛芯,灭了烛火,带着萤光钉在了床柱上。他马上跳窗向外寻去,夜色寂静,没有丝毫人迹。他正满心肃杀地转回到屋里,却在自己房间的门口看到了一脸犹豫的曹南。
两人相见都有些惊讶。
“大人这么晚了还在外面?”
上官衍审视了曹南一番,刹时从他身上传来了难言以喻的肃杀之气。
曹南感觉异样道:“大人?”
上官衍突然敛去厉气,又是那个温雅如玉的读书人:“哦,屋里闷得慌,出来走走。曹先生这么晚找我?”
曹南其实一直满肚子话想说,但大半夜了也实在不好意思。
上官衍看了看四周,一笑:“曹先生是对这案子还有保留意见吧?”正说着话,他就突然推开了门,飞快地看了看屋里,请道,“进来说吧。”
“大人,此案还有很多疑点,为何这么快就下了定论将他收监?”即得认同,曹南再也憋不住疑问,也顾不得上官衍过于谨慎的表情。
“既然他一心承认,难道我们非得让将他收回认罪的话么?”
“你知道他在故意顶罪?”
“切断咽喉的血迹应是呈线状喷出,有溅落印迹,而且凶手近距离杀人,应沾染了很多死者的血。但那衣服上的血迹指印斑斑,更像是之后不慎手指染上的。韩三笑口中说的水锈毒不是他种下的他也认了,那么再多认个杀人的罪名,对他来说又有什么难处。”
“杀人可是个死罪,这样对他有什么好处?还是他本来就想为真凶开月兑?”
上官衍看着窗外,眼里闪着谁也不明白的幽伤:“对于他来说,多个罪名少个罪名又有什么区别?他只想快点结束而已。”
“我曹某人也算是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这么偏执怨深的少年人。”
上官衍苦涩一笑,他做的一切,都只是想要伤害一个人,当他知道他无处再伤她时,他选择了伤害自己。
这时他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床柱上,那枝锋利的小刀还在,深深地嵌入了一半,明晃晃的有点闪眼。
“这——这是什么?”曹南也注意到了。
“实话不瞒,方才在曹先生来之前,有人将这小刀从穿外射了进来,我马上追出去,却没看到人影。”
“看来来人的目标不是你,难道是想传递什么讯号?”
上官衍拿出白巾,垫着将小刀拨了下来,刀面极薄,却像切豆腐一样将硬木切了深深一条痕。
刀面果然有玄机。只见一面是平滑的刀面,另一面却微陷进去有条勾槽,或是拿来杀人,必是放血用的。但此时沟槽里细细地卷着一张小纸条,以细薄的蜡封住好不掉出来。
上官衍仔细抹去蜡面,展开纸条,只见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四个大字,像是孩子捉弄人的路数。
你是螳螂。
信上写着这四个字。下面还画了一个露齿笑的圆脸,似乎在嘲笑看信者的无知。
曹南皱着眉:“谁这么无聊,深更半夜的射把刀来,写这么几个无聊的字。”
上官衍看着字条若有所思。
曹南盯着刀面,突然一拍手道:“对了,那就有道理了。”
“曹先生想到什么了?”
“说起水锈,我才想起来,之前在验尸的时候,发现死者手上指甲里残有一些蜡干。那时我只当是死者点烛时不小心沾染进去的,便也没有当真。但是如今想来,那蜡胶非常精薄,根本不是平常人家用的蜡烛。那日韩三笑拿信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他指甲盖上有东西在烛光下亮了一下,我才突然想起来,那是水蜡在指盖上干后形成的腊膜。韩三笑早就知道信封上有毒,所以拿信的时候,一定会做些防范措施,那么水腊是最方便也最安全的东西。然后我就联想到,死者指甲里的那些蜡干,非常有可能也是水腊干后造成的,而且是多次重叠,才造成那样的厚度。”
“死者手上常涂水腊,难道——”
“水锈不出自燕错之手,但已死的金娘却非常有可能染指过,而且是多次刻意地确触过,才会有这样的防范。——那么假设水锈是金娘加在了金线之中,而燕错毫不知情。那么,这件事情就多了两个疑点:第一,金娘为什么要下毒害燕姑娘?第二,燕错经常接触水锈,为什么到现在还活着?”
“糟糕!”此时两人突然异口同声。
“既然燕错顶了杀人之罪,凶手非常有可能会潜入,不论是敌是友,都有可能杀燕错灭口,好永远甩了这个黑锅!”说到这里,上官衍马上起步向外走去。
曹南紧跟而上,快速道:“大人,既然那金娘生前常触水锈,那么她房中很可能某处便抹有此毒,我们多番查办,非常有可能已染上了此毒。大人——”
上官衍一挥袖道:“现在没有时间谈这个,若是已中了毒,也不差这半时一刻。但燕错等不得!”
你是螳螂。也是傻子。
现在。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
燕错有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