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雪神经质地回头看了看,这是她今天第五次这样回头看了,她总觉得哪里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那种感觉很诡异,令得她后背生凉。可是她回头没找到任何东西,街上人来人往,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
她招呼好下午的最后一个客人后,终于喘了一口气。这时她转头,突然看到人群里消失了一个人影,穿着素蓝色的衣裙,披着长长的头发。她忙追了出去,追了半天也没有追到人影,一想自己笑自己,现在她正是病休时间,又怎么可能一个人顶着眼疾出来走动呢?想到这,她落寞在回到店,一进店就看到郑珠宝一脸潇然地站在布架前面,两眼空洞地看着地面。
“郑小姐,您何时来的?”
郑珠宝勉强地笑了笑:“恰巧扑了个空。绣庄的事情,你都听说了吧?”
黎雪脸露悲色,轻轻点了点头:“她好么?”
郑珠宝表情空洞地一笑:“你说呢?”
黎雪带着郑珠宝进了侧房,两人可透过布架看到对方,郑珠宝是待嫁大小姐,本来就不方便在铺里抛头露脸。
黎雪一人心绪不宁地理了理布架,还是忍不住自欺欺人般安慰自己,透过布架道:“那么多人都在她身边,她会好起来的吧?”
郑珠宝怔然没有做声,黎雪看到她悲凉的侧脸上有东西在滑落,便再也不敢多问了。
方才黎雪看到的青衫女子,的确是顶着眼疾出来的燕飞。她已将那被眼血沾得淡红的眼纱解了下来,这样看起来就不会那样显眼,宋令箭没有记得来给她换药。她靠在巷角处,努力地睁着眼睛想将一切看清楚,看清黎雪的动作,黎雪的表情。这样的感觉太熟悉了,很多年以前,她一直是这样做的,等着黎雪帮忙好,两人再一起手拉手去找连孝。
眼睛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她拼命闭上了眼睛。这时她突然听到巷边有很沉重的脚步声,好像是谁故意拖着脚步向她走来,脚步越来越近,那股混沌的喘气声也越来越近。
“谁?是谁在那里?”燕飞侧着耳朵问道。
来人没有回答,脚步声还在靠近。
“是谁在那里?快说话!”燕飞往墙角站了站,心里一阵慌乱。
“咚咚咚……”响起了一阵敲打。沉重的脚步声突然加快,似乎有人慌乱地逃走了。这时一个轻快的脚步向她走来。
“大姐姐没事吧?”一个稚女敕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一股令人心疼的钝慢。
燕飞惊魂未定,那孩子安慰道:“没事拉,坏人已经被我吓跑拉,不怕不怕。”
“谢……谢谢。”
“哎呀,大姐姐,原来你是瞎——哦,我是说,原来你看不见,难怪了哦。”那声音笨笨道。
燕飞从未听过这个声音,镇上这年纪大小的少年她几乎都是知道的。
“你是哪家的孩子?”
“我……我家离这里好远,好远。我也不知道在哪里……”那声音突然带上了哭腔,似乎还是个很小的孩子。
“你是与家里走散了么?”燕飞伸手模了模,才发现这孩子个头并不是如他声音所示的那么小。
这孩子却突然拉住了她的衣角,激动道:“——你——你是娘么?”
燕飞还没来得及反应,这孩子已经拉起了她的手:“你就是娘,就是画像上的娘。娘,你记得我么?”
燕飞突然不知所措,缩着手道:“你认错人了,我——我不是你娘——”
“娘——娘你不记得我了么?你模模看,我是大宝,是你的儿子呀——”
燕飞被这个方才还可爱招惹的孩子吓了一大跳,瞪大眼睛道:“你认错人了——我——”
“我……啊——啊——有鬼——有鬼啊!”孩子突然惊慌大叫,步伐零乱,飞快地跑远了。
燕飞全身寒毛一立,慌忙向四周看去,可是除了模糊与淡红,她什么都看不见,包括那孩子跑远的身影——他看到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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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拉拉——”又是铁链滚动的声音,然后响起牢头粗厚的叫声:“那个杀人的毛孩,有人找!”
“我不见!”燕错大声吼道。
“不见也得见,由不得你做主!”牢头的声音更响亮,在黑暗中震得尘土飞扬。燕错冷笑,他早就习惯了,在他的世界,从来没有人喜欢他。
一个高大的影子笼来,然后是他白皙结女敕的脸,闪闪发光的碧眼。
“你?你来做什么?”燕错没想到会是素无瓜葛的海漂。
海漂递了一张纸给他。这张纸本来应该挺新,但周边却像是被很用力地反复捏过,所以显得很皱。
燕错打开纸,马上后背一阵阴冷。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画像?”他不知哪时来的怒心,狠狠瞪着海漂。
“你认识她么?”
“你从哪里拿来的她的画像?”燕错咬牙切齿。
“她是你娘,是么?”
燕错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海漂,如果没有牢木相隔,他可能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地要打人了。
“从你眼里看到的她,永远都是这个模样。但我知道她生前很美,会开心,会笑。但为何你眼里的她,总是这样怨愁?”
“是的。在我眼前,她永远都假装很好,扛下所有的痛苦自己承受,而更多的时候,她总是独自哭泣,甚至要咬到双唇出血,才能克制悲伤的哭声。”燕错的眼里飞快滑下泪水,海漂又开始头痛。
“你恨飞姐,恨到连自己都不惜伤害。那么,你娘呢?”
燕错流泪了,毫不掩饰自己的颤抖,这么多年了,那个风华万千的女子只活在他的心中,这世上没有人再记得她的美好,也没有再记得她的不幸。
“我又看见她了,你眼中的她。为何你不让她自由,让她在你心里永远的开心?”海漂闭了闭眼睛,灯光昏暗中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慢慢走出了牢房。
燕错温柔地展开画纸,谁的笔法如此维妙,能刻画出这样纤弱的美人之泪。但是赤红的血从她耳间爬出来,画上的景象像是鲜活的在流动,包括那皱起不缓的双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