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迷雾中模了近半个时辰,韩三笑可以感觉到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雾气更加冷历,飘在周围像是裹了件冰做的衣服。
“你有没有觉得雾气越来越冷了?”宋令箭问了一句。
韩三笑点了点头:“怎么?你冷吗?”
宋令箭瞪了韩三笑一眼,韩三笑缩了缩身子道:“你冷也没用,我就穿了一件衣服,别想我月兑下来借你穿。”
宋令箭继续走着,她停下挥了挥手,突然回头笑道:“你看这雾气会动了。”
韩三笑也跟着笑,他觉得宋令箭这样的打扮这样的笑,着实是个不错的女子,他突然觉得小莫的眼光挺好的。这时宋令箭又回头去,长长的头发飘在身上,瘦高的个子,一个很瑰丽的背影。
雾气越走越淡,周边的风却越来越暖了,地上开始慢慢有了零落的青苔,完整得似乎从来没有人踩踏过。韩三笑的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微笑,云开月明,就是现在他心里的感受。宋令箭站在青藤缠绕的树做的门下,转头看着四周的景色,越是穷山恶水的地方,就越会有这样极致美丽的景象。
木藤围成的院子里,长满了色彩斑斓的奇花异草,虽是深秋,却丝毫没有颓败之色,花丛远处是一座轻巧的木屋,紫色的七星花缠绕着屋檐与栏,像座花编织成的屋子。宋令箭推开门,院内花草摆动,流芳阵阵,似乎在迎接远方的客人。
韩三笑吸了吸鼻子道,很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说:“好臭的味道!”
“原来这雾坡的毒瘴,都出自这院中毒花。”宋令箭凝眉四处看着,只见半个人高的花朵间一堆破碎的石块,石块中间还有一个柱状的托,样子很像石桌的脚柱,周围还倒着两张简易的木凳子。
韩三笑的眉头还是皱着,皱得厉害,一直吸着鼻子:“越来越臭了!这地方的花都是用屎浇的吗?臭死人了!”
宋令箭瞪了一眼:“就不安静点吗?”
韩三笑看着周围:“阴森森的,连个鬼都没有,也不知道谁会住在这种鬼地方。”
宋令箭突然蹲下了身,地上一堆黯淡的红色,向四周流去,她用手擦了擦,放在鼻边一闻,马上拿开了。
“这是什么?屎吗?”韩三笑凑得很近,兴灾乐祸地问。
“是人血,而且,有毒。”
韩三笑指着花梗道:“有什么毒呀,全让这些花吸走了,这花还吸人血呢,难怪这么臭,原来全是这花梗子的味道!”
宋令箭突然起身走出了花丛,像是碰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般用力地在石板上擦着脚。韩三笑奇怪道:“干什么?踩狗屎了。”
宋令箭冷脸道:“那是春泥花,比屎还恶心。”
“春泥花?什么东西?好奇怪的名字。”
“化作春泥更护花,你说是什么东西?”
韩三笑皱了皱眉,显然这舞文弄墨的字眼困扰到了他:“化作春泥?什么东西?牛粪?还是树叶?”
“能养出这么大而奇艳的花的,何止是树叶那点东西,这世上还有更肥沃的春泥,你知道是什么吗?”
韩三笑迷惑地看了看宋令箭,再低头看了看地上的干血,突然杀猪似地叫着逃开了。“你是说,养这些花的,全是人的尸体?”
“雾坡吃人不吐骨头,这些骨头想必都留在这成花肥了。”
韩三笑寒毛直立:“天哪,这都是什么人哪,整个房子这跟仙女住的地方似的,却比阎王殿还要阴森吓人!”
宋令箭看着森然大开的房门,此间的主人哪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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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
——“查得如何了?……怎么?也查不到?”
——“主子有命,不得再继查此事。属下……属下……”
——“为什么?!”
——“属下不知。这是主子的密信,请公子过目。”
雪白的纸中,淡而绝对的字一闪而过,并未表明原因。搁事,速回!
犀利的四个字,像刀一样尖锐,有着绝不可驳的权威。
——“抱歉,让叔将们为难了,几位先回去复命,我随后赶上。”
——“主子交代,一定要主子即日回去。”
——“此次我另有主意,叔将们只管回去,若是怪责,便来找我吧。”
三条黑影一动不动,在风中像是没有了呼吸。
——“请叔将们将此信带回,这里的事情结束,我自会回去。”
——“公子,这是夫人给您的信。”
温柔的信纸上,也只是廖廖几句:子若成,勿以念。
他的眼眶突然湿润了,这少少的六个字,承载了她多少的思念与担忧。他轻轻地将书信放进怀里,慢慢道:“本公子心意已决,叔将无须多言,接下来的事情我自会处置,不会置叔将们尴尬。”他慢慢走出了兰花纷飞的花原,三个黑影仍是一动不动。
——“公子竟违抗了信件的指令。”
——“他已经发现信件有异。他试探过我,但我等亦是奉命行事,又能如何。”
——“公子羽翼渐丰,已不再甘愿受主子掌控,更有意疏远我们三人,收罗奇人异士归自门下,看来他要有自己的天地了。”
——“十五不明白,公子向来极尊敬主子,为何……”
——“公子一身本事,又怎会长久束于家中管束?况且他自小便优于其他公子,长宠不败,身后又有夫人撑着,就算有驳背之行,主子也不会重治于他。”
——“——第四使可有何异常?授信这么多年,怎会有此异常?”
——“那便是庄里的事了。我们只受命在外,又有何资格干涉庄中事件。况且你我之上,还有十二人,又何时轮到我们疑虑。”
——“十三哥——”
——“有话便说。”
——“公子说得对,你的心高气傲不复当年,至今却连血性与正气都磨灭光了。我自来时便由你带教,从来敬重没有二话,而今,兄长你终于也使我失望了。”
——代号十三眼里闪过嘲讽又无奈的光,静静退后几步,消失在了风声中。
——十五满眼焦虑:“哀莫大于心死,就是十三哥如此吧。”
——十四长叹一声,浩翰夜色,星光如珠:“想我族当年,何其荣光。若是旧主仍在,我等也不用尴尬如此。只是,美丽无瑕,必是极致的脆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