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只一阵凝滞氛围。漾在那儿,似乎夹杂了星点的火花。在这个深邃严寒的冬日,仿若是最璀璨的图案,长在风中,最终却结成厚厚的冰碴。
屋中。李婶见气氛不对,立马地劝慰了。
“都消消气,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这些孩子就是年轻气盛!”她说了句,然后伸手拉了玉珍近到身前,温柔地哄了。
“瞧你现在,这么大的姑娘还没轻没重。真是羞煞人!”她嗔道,然后又抬眼瞪了李希尧,“你也是,玉珍是妹妹,就算再不对,也要让着些!”
李希尧听母亲这般说,本想再开口反驳什么,但只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然而,即使是这样。那玉珍的眼中还是挂上了泪珠。
“婶子,我不要当什么妹妹。我也不是她妹妹!婶子你……你要为我讨公道,方才希尧哥说他受不了我了……”她抽噎着说,两行清泪自眼角缓缓而出了。
香卉望见玉珍这般,纵是心中有气,却也只是敛了神色。静静站在那儿,拼命忍着那欲要夺眶而出的泪水。
她倒是委屈!
李希尧怔怔地站着。看着哭出声来的玉珍,一张脸上只现出微愠的神色。然后终是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伸手拿了放置在矮凳上,那件被香卉缝好的军装外套,破门而出了。
“希尧哥,你去哪儿?!”玉珍随他跑出门外,站在房檐下大声地叫喊。跺着脚的动作溅起层层雪花,倒是带了几分滑稽。然后,那一脸慌张的李婶也跟着出来了。
“希尧!”她大喊。
本是走在风雪中的李希尧听到母亲喊他,自是回过身来。但是那脚,却没有向屋子移动半步。
“我出去走走,你们别担心我!”他说着转过头去,再不管身后玉珍怎么闹嚷,毅然决然地消失在风雪中。
身后,那李婶见此状况,也是重重叹出一口气来。然后当着玉珍的面,数落了李希尧。
“玉珍,别哭了。待你希尧哥回来。婶子定帮你出气!”她说着,伸手抹去了玉珍脸上湿漉漉的泪水,又是一阵劝。
玉珍听李婶这般说了,也不好太过纠缠,便揩了手帕擤了鼻涕。
“婶子。你可要为我出气!希尧哥这样对我,他以后定会后悔的!”她抽噎着说。本是秀气的鼻头被那寒气、泪水,濡得通红。
“好了好了,婶子知道!别哭了好吗?”李婶笑了笑,然后拉了她的手,这才敛了神色道:“那屋中的钱小姐真是希尧的朋友,你可别多想!今天的事是你不对,难怪你希尧哥会生气!”
玉珍一怔,似乎也觉察出自己无礼。只低着头,好半晌才又说出一句话来。
“真的?他们真的没关系?希尧哥在督军府做排长,我听娘说,追她的女人可是像蝴蝶一样多呢!”
“还像蜜蜂呢?!”李婶笑嗔道,然后拍了拍她的头,“你这丫头怎么一天到晚竟瞎想,婶子真是白疼你了!”
玉珍听李婶这般说,也是不好意思,便软下了口气。
“算我不对,等下希尧哥回来,您要帮我跟他道歉。我王玉珍可没有那么小家子气!”说罢还不忘朝屋里瞅了瞅。故意抬高了语调。
送走了玉珍,李婶便回到了屋内。甫开门,便见背对着门口站立的香卉,正急急慌慌地抹了眼泪。
李婶的心顿时一滞,然后便走过去轻哄了。
“小姐可不要与玉珍一般计较,她的性子刚烈。可是对你并没有恶意……”李婶温柔地说着,然后伸手拉了香卉。“就别跟她一般见识了,好吗?”
香卉抬起头,望了面前的李婶,只缓缓地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在外间站得太久的缘故,李婶的双手是有些寒凉的。那凉像透过她的手掌渗入香卉的皮肤。似乎是再也化不去的冰凌,只戳得香卉的心,一片刺啦啦的疼。
她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决心似的,只默默说出一番话。
“婶子,我明天想回千福镇。”浅淡的语气,可还是让李婶一怔。
“你还在生玉珍的气?那孩子真是无心的,你不要在意!或者婶子让她明日与你亲自道歉……”李婶絮絮地说,却没注意到,面前的香卉,已是泪流满面。
“婶子,我不是生气。这几日您照料我,我心中自是感激。可是我毕竟不属于这佳宜城,我觉得若是回去了,也是好的。毕竟,我娘的坟头还在那儿……”她说着,不禁又是一阵落泪。让身旁李婶的心,只一片火烧火燎的疼。
“可是,你在千福镇不是已经没有亲人了?你回去以后,怎么生活?”李婶脸上掠过一丝担忧,就连握着她的双手,也不禁加大了力道。
香卉的神色黯了黯,嘴角不禁掠过一丝苦笑。
“总会有活路的……”她淡淡地说。然后撇开眼目,再不看眼前李婶那双充斥着担忧与温情的脸。
……
天色依稀还有些亮光的时候,李希尧终于回来了。
因为正赶上饭顿,小屋中顿时一片萦绕不绝的香。热气腾腾的饭食正一字排开,新蒸的窝窝头,颜色尽是一片正统的鲜黄,看起来倒是诱人。
李希尧走过去坐在矮凳上,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香卉与李婶。
“猜猜我给你们带什么了?”他说罢神秘一笑,弯弯的眉眼倒是惹出几分童稚的可爱。
香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身旁的李婶倒是兀自先开了口。
“你倒是有脸回来,那玉珍可是被你气得够呛!”
“那是她自找!如她一般的大小姐脾气,我可受不了!”李希尧说着,还不忘摇了摇头。“想起她,我就浑身打颤!”他故意挑了眉毛。倒是惹得眼前本是心情低落的香卉,也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李希尧见香卉笑了。不觉拉了凳子坐过她身边,然后将手伸到怀中,径自掏了一个油亮的纸包出来。
“刚发了饷银。我想着咱们家好久没开荤了,便去街口的巷子买了半只烧鸡。”他说着,伸手将那牛皮纸的包装撕开来。顿时,一股馋人的香气弥漫。
“真是破费了!”香卉淡淡地开口,冲着李希尧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李希尧一怔,瞅着她,也掬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然,那年轻的脸上,却在这时晕上了一丝淡淡的红霞。如梦似幻,只叫人看不清楚。
有风,顺着那破败的木窗罅隙散尽来。丝丝的凉气,如同是扶摇直上的情愫。散淡弥漫。却终是在那不经意间飘摇了那距离的火种。
“李大哥,我明日要回千福镇去了。”淡淡的语气。然而,却终是让那正在撕扯鸡肉的李希尧,直直地怔在那里。
香卉看到他在那飘摇的烛火间蹙起的眉头。如同是小小的山川一般,汇成一幅幅锦绣的图案。那山林幽深,河流不止。漾在这般有些晦暗的天幕,只开出一片焦灼的花。
“为什么突然要回去?你不是没有地方可去?难道是因为玉珍……”他的脸上带了仓皇的愠怒,还想再说什么,却被香卉生生地打断。
“不,不关玉珍的事。其实我白天时,便想向你说明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