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卉只摇了摇头,看着玉珍,一时间竟是尴尬。
“你怎么也是大脚?”她挑了眉眼望过去,看着玉珍,像是看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怎么了?大脚怎么了?缠脚那么疼,我爹娘疼我,自是没有帮我缠!再者前几年革新的时候,不是已经提议废除缠脚?!一看你就是土包子,什么都不懂!”玉珍瘪了瘪嘴,望着香卉,眼中充满了鄙夷。然而却突像是想到了什么,竟然又叫嚷了。
“你不是也是大脚?怎么还这般说我?!”她有些不平地说道,然后朝着香卉的脚啐了几口。
“呸呸呸,土包子!”
正在这时,那门里的李婶似乎听到外间的动静,开了门走了出来。
“香卉?!”她大惊,左瞅瞅,右看看,这才开口问道:“你不是回千福镇了?怎么……怎么伤成这样……”李婶喃喃。
香卉见李婶亲切,不禁便觉得眼眶湿润。好似自己深埋在心中的细小委屈的种,终于遇到阳光,尽次勃发了。
身旁,那玉珍终于又想到了自己方才的疑惑,不禁也是盯了香卉的面容,想听她说下去。
香卉见躲不过,便将自己在千福镇的经历,一五一十地说了。
“婶子,就是这样,我……我回不去了……”香卉坐在李家的堂屋中,对着面前的李婶说出一番话。一张脸上,尽是遍布的泪水。如同喷涌不止的泉。
李婶见香卉叙述,又见她脸上的伤痕,不觉感慨。
“孩子,是我家希尧害了你啊……”
“不,婶子。李大哥为了救我都受伤了。若不是他……我便就死了吧……”香卉说得动容。连带着那流淌而出的声音,竟也是一阵颤抖。
坐在一旁榻上荡着双腿的玉珍听香卉说完,不觉脸上现出阵阵生气。
“果真是你害了希尧哥。你这个讨饭的灾星!”玉珍不留情面地说。这样的话,却终究惹了面前李婶的不满。
“玉珍,这天色不早了。你还是回去照顾你爹吧。他腿脚不好。你娘上街卖小木活,也不知何时回来……”说罢,便将玉珍从榻上拉起来,往门外赶了。
“回去吧,你这么大的姑娘,也该帮着父母分担!”
“婶子,我爹虽然腿瘸了,可是一顿饭还是会做的!”玉珍说着,便推开了李婶的手,“再说了,我还要在这儿等希尧哥来呢!”说着便要回去,却被李婶阻拦。
“那你就去寻你娘,让她今日来婶子家吃饭。然后再把你那快瘫痪的爹叫上,婶子给你们炒鸡蛋!”李婶有些生气的言语,倒是有些带了毛刺。可是眼前的玉珍却仿佛没有听出般的,只眨了一双好看的丹凤眼。
“婶子,这可是你说得!我要吃配葱花炒的!”说着,也不等李婶答应,便拉开房门,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房门甫开,一阵寒瑟的风便顺着木门裂开的罅隙钻了进来。呼啸的风声,如同那要吃人的老虎,发出声声撼动人心的咆哮。漾在那门外小院中被扫成堆的雪花,带起的风浪,竟将那污秽的一切,都吹得瑟瑟发抖了。
玉珍大步地走出院子。方一出门,却看到一身戎装的李希尧,正朝自己的方向走来。
玉珍大喜,便急冲冲地向李希尧奔去。
“希尧哥!”她大叫一声,像只跳兔一般的蹦到李希尧面前。正专心走路的李希尧显然没有注意到她朝自己的而来的脚步。只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就将他吓得猛然一震。
“什么?”他抬起头来。仓皇的眼一见是玉珍,竟立马地黯了下去。“原来是你啊……”
玉珍见李希尧与自己不计前嫌地说话。仿佛自己昨日与他的矛盾,仅在他这样突如其来的言语中,便土崩瓦解了。
她笑了笑,盯着他的脸细瞅。然而入眼,却看到李希尧本是白净的面容上,竟是呈现了一块块青紫的图案。如同一道疤一般,横在她的眼前。
虽然,李希尧为了不让自己的母亲担心,在督军府已对自己的仪表稍作整理。然而那脸上被人强加诸的仇视,却终是让他呈现出一方不易察觉的颓然。
他蹙了蹙眉头,闪避了玉珍的目光。正想甩开玉珍径自走掉,却不料,那身旁的玉珍倒是先开口说话了。
“希尧哥,我先回去叫爹娘,一会儿再来!”
李希尧一滞,然后有些不解地回头。
“一会儿再来?做什么?”他的眉宇带了些许疑惑,连带着那不经意抽动的嘴角,也晕出一阵细碎的疼。
“当然是吃饭!方才婶子已答应给我做炒鸡蛋了!”玉珍说罢,便向他挥了挥手,“那希尧哥,我先回去了!”然后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在这外间有些落黑的天,倒是晕出种种别样的光彩。
空气中,是一阵肃萧的气息蒸腾的。许是因为昨日还下雪的缘故,让这天地,只一片晦涩的苍白。漾在那儿,将吸入肺腑的寒气,都逼迫成惨淡的模样。
李希尧看了看头顶一片灰暗的苍穹,待镇定了神色,便迈开大步朝着院子里走去了。
院中的那颗硕大而苍老的枣树,已在寒冷中凋谢了通体的树叶。只残存着满树的银花,在那冰天雪地中,似乎与周遭的景色随大流的融为一体。看起来,倒是毫无新意。
李希尧慢慢地走到堂屋前。开门走进,便看到那泪流满面的香卉,以及身旁坐着的唉声叹气的李婶。
那屋中的二人见有人进屋,皆抬头望了。
香卉与李希尧的目光相交,却不知为何,只是不自主地撇开了眉目。
李希尧一怔。再望到香卉,眼中含了些许苦涩。
“娘,香卉。我回来了。”他淡淡地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伸手解去外间的戎装,只留下里间穿着的毛线衫,走过去坐到火炉前。
“外面可真冷。我一路走回来,手都冻僵了!”他笑说着开口,眼眸在不经意瞥过香卉,却又急急地收回。
身旁,那李婶看着李希尧这般模样,只是一阵心疼。
“希尧,让娘看看你的伤!”李婶走到他身旁,抬了他的脸,“怎么给打成这副模样,那些人可真下得去手……”李婶抚着李希尧脸上的淤青,不住得掉了眼泪。
李希尧见李婶这般,心知香卉定是将自己在千福镇的情况向李婶说明了。便不再多加解释,直接深入主题。
“娘,我没什么。这点伤过些日子便好。倒是香卉……”他顿了顿,然后便将目光直直地望向香卉,说道:“倒是香卉,她被我害惨了……我没想到那些人这么恨督军府,我以为只是去救她,可是谁知……”他有些语无伦次,然后便重重地叹出一口气来。
“香卉,你留下吧。就像我方在车上对你说的,我和娘都是你的亲人!”李希尧突然转过了身子,然后认真地盯了香卉的脸。
他说得动容,倒是让香卉愣在那里。
“可是,我毕竟……”
“孩子,你就留下吧!你这般乖巧伶俐,婶子也是喜欢。反正你回不去千福镇,便留在这里,与婶子做个女儿。咱们一家子,在佳宜好好生活……”李婶插上话来,然后走过去握了香卉的手。紧了紧。
一阵贴心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