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就在等待与留守的罅隙慢慢地流走。带着仓促的脚步与那压抑的情感。一同冗杂在一个未知的天。然后,那冬天便过了。带着猝不及防的春天的影儿,幽幽行去了两个月。
这日。
春风和煦,阳光普照。遍地,都是一番生机勃勃,万物复苏的景象。
一大早,香卉便被玉珍叫着上郊外的远山采野菜去了。
郊外的山上,风景绮丽得荡涤出一片女敕绿的影儿。空气中,遍布着植物幽幽的清香,扑面而来。夹杂着暖融融的温度,一浪一浪的,是势要将人融化的情绪。
玉珍甩着手中方摘的一株狗尾巴草,静静地走在前面。偶尔会转过头,与香卉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有毛茸茸的光线照在她白净的脸上,现出一片金黄色的光圈。像是碎金子似的,在她的眉梢眼角肆意地招摇。
“香卉,你说希尧哥什么时候回来?”她又转过身子问了香卉一句。眉梢中含着的表情,却是充满着期待的。
“这可没准。听说并军如狼似虎的剽悍,确是个不容易对付的对手。”香卉说着,然后赶了两步行到玉珍身边。“不过你别担心,有大哥在,即使并军多么威风,也定会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说罢,还不忘对着玉珍微微一笑。
玉珍瘪了瘪嘴,听了香卉的话,故意挑了眉毛。
“你倒是逞口舌威风!就算是希尧哥再厉害,那也不可能抵挡千军万马!再者,肃军内部多得是有文化有头脑的人。希尧哥只读过两年军校,在肃军里,他铁定吃亏!”玉珍说着,故意拿眼光瞥了香卉,露出一副洋洋自得的表情。
“你这土包子,跟你说你也不懂!”说着加快脚步,又将香卉与自己的距离拉开了。
香卉望着玉珍这般,倒是没与她计较。但那心中,却只是凭空生出一抹忧虑情绪。
到底,那战争的残酷总来不及任人想象。血流成河,硝烟弥漫。也许,战争的本质就在于毁灭一个一个鲜活的生命,用以满足人们那供不应求的愿望。直至将人间变成带着浓重血腥的修罗地狱。
这般想着,那心中不禁有些骇然。眼前,竟飞快地划过李希尧志在必得的模样。而,那样的时光,终究在现实的追逐中一去不返。但,她还在等待着。等待着他穿过枪林弹雨,穿过荆棘丛林,戈壁险滩,然后将那凯旋的喜悦带回。只要他快乐,平安。她便是满足。
天空之上,偶尔飘过的白云,也是极闲散的模样。幽幽地挡在蔚蓝的天空,像是满怀期待的安琪儿,拢着洁白而圣洁的光。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郊外自然的空气。再睁眼,便看到那本是走开了的玉珍正挥手叫她。
“香卉,这儿有地皮菜,你要不要?”
香卉点了点头,然后抬脚跑过去了。
“当然要,干娘最喜欢吃地皮菜的。”她说了句,然后便垂下头,安静地采起野菜来。
四周,那无边的春风吹得交相杂种着的植物,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响。不时有蚱蜢从草丛里跳出来,也是极快乐的模样。
玉珍抬头抚了一把被风吹得凌乱的碎发,正看到几只粉白的蝴蝶,幽幽地飞过。不觉便伸出手来抓,却最终还是扑了个空,只得闷闷地哼了一声,然后又认真地忙手头的活计去了。
“玉珍,你是下个月初十过生日?”香卉笑着抬头,“我到那时候想送你些头绳,不知你是否乐意?”
玉珍怔了怔,然后嗤笑了。
“你要送我?你自己不是还没有?!”虽然嘴上这样说,可是毕竟心中稍稍感动,私下里笑了,“也不是说乐不乐意,毕竟若你送我,也是一番好意。我爹说过要学会感恩的……”话语里夹杂着为难,但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了。
香卉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而身旁的玉珍,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与我同年?那你生辰是几月的?”玉珍询问到,却不料身旁的香卉倒是摇头。
“我比你大的。上个月便过生辰了。”香卉莞尔一笑,然后伸手将那荡在胸前的辫子甩到脑后,又用力掖了掖。
“啊,真可惜!”玉珍瘪瘪嘴,“要不然还能去你家讨碗长寿面吃。你真小气!”她说,却引来香卉一通咯咯地笑。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太阳慢慢升上来的时候,香卉便唤玉珍一同回家了。
“我还想再玩会儿。那棵树后面有蘑菇,我刚探到了!”玉珍脸上带着些许不情愿,但还是站起身子拍了拍裤脚。身旁的香卉见了,只叹息着解释。
“我得回去做饭了。干娘一个人在家,我倒是不甚放心。”她顿了顿,眼神里透出些许忧虑的闲愁。
身旁的玉珍见了,也只是大大地叹出一口气来。
“婶子的身子倒是愈发的不好了。前几日我还见她咳血,那样子真是痛苦……”玉珍蹙了蹙眉头,又开口劝慰道:“你也别太难过。吉人自有天相。不过希尧哥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香卉摇了摇头。
“肃并两军交战正是激烈,前几日大哥还写信说自己一切平安。只是我与他寄出的几封家书,倒是石沉大海。我心里不安,眼见得干娘这副模样,心里更是焦急。这几日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托人到前线看看……”
“你都说了肃并两军正在打仗,谁会吃饱了撑的上前线与你送信?再者前线那地方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吗?!”玉珍没等香卉说完,便又换作了没好气的表情。“既然希尧哥都说他一切平安了,那么现在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医好婶子。你那脑子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香卉一怔。望着玉珍盛气凌人的模样,虽还想反驳什么,但终究是心头烦乱,什么话也不想说了。便当先抬了脚步向山下走去,也不再理身后的玉珍。
“哎,钱香卉,你等等我!”玉珍见香卉走远,紧赶慢赶地朝她跑去。嘴中一片愤懑的蛮横。
……
回到家的时候,已趋近午时。
虽然已是扰攘春季,但料峭的寒气仍在。那些看似温润的微风吹在身上,只是一阵寒凉的。
香卉在胡同中与玉珍分手后,便径自回了院子。
这时候李婶正在院中洗衣服,看见香卉进门,脸上多少带了尴尬的神色。
“干娘,我不是说过这些我来就行。您的身子不好,不能太操劳!”香卉急急地跑过去拉起了李婶,脸上带着深深的担忧。
眼前的李婶。早已不似初见时分那般的满面红光了,一身苍白的病态,倒是让她看起来孱弱而单薄。
李婶见香卉心疼自己,便微微地蹙起一抹笑容。
“不碍事的。干娘好久没活动,感觉身子都僵了!”她顿了顿,眼中的神色却倏然转淡,“我只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香卉,干娘还中用……”
只一句话,就将香卉滞在那里。不由得,她的心中竟平添了一丝苦悲。
“干娘,我今天采了好多地皮菜,您瞧——”香卉突然转了话锋,只望着李婶,摇了摇手中的菜篮子。只是,那声音中的莫名的颤抖,却还是出卖了她心头的难过。
李婶拭了拭下唇,只看着她,慢慢地笑了。
“竟然采了这么多,这要吃到何时啊!”她笑说着,却还是从香卉手中拿了菜篮子过来,伸手轻轻地抚了那篮中墨绿的玩意儿。像是抚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真好。若是希尧在,他定是能够吃上一大碗凉拌的。”李婶缓缓开口,然后抬眼望了面前有些愣神的香卉,抿了抿嘴角。
香卉望着她藏满思念的眼神,一颗心只是浮浮沉沉。然而,却终是绽放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在这阳春的末尾,像是开得绚烂的迎春花。
“干娘,大哥他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坚定的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