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意什么?就算是找到了希尧哥,那也是我的功劳!” 玉珍没好气地说了句,望着香卉,面上带了足足的不满。然后重重关了窗子,转过头来,刚想对着香卉说些什么,却不料那门外竟是响起老板娘的声音。
“你们两个客人倒是别将我这好好的东西摔打!瞧瞧,瞧瞧我这玻璃都快散架了!”那老板娘说了句,然后伸手拽开了关闭的窗扇。一阵透凉清恬的风霎时重新涌入。
“知不知道,这可是外国进口的洋货!”那老板娘隔着那窗子上半旧的凉薄窗纱,说了句。一脸怨毒的表情,倒是与她“二婚头”的身份一样时新与大胆。
香卉心知那被她心疼的玻璃无非是国人自己生产。却偏要安上洋货的名气,以博得人们重视。当下也并不说什么,心想毕竟是她们不爱惜人家的东西,随她说两句便是。然而,香卉不知道,那玉珍心里却并不是这样想。
“吼什么!这不是没坏吗?!”玉珍见那老板娘凶她,自是以牙还牙。那老板娘听了,虽是一怔,但并未当先开口谩骂。只是讪笑着,看好戏似地望她。
香卉看出以为如那老板娘这般深居社会的老江湖,自是不屑与玉珍这般的黄毛丫头多说些什么。然而玉珍的脾气,香卉又担心她吃亏,便拉了玉珍小声劝解了。
“好了好了,别再闹了。咱们办正事要紧!”她说了句,然后反身推了玉珍的胳膊,将她带离窗前。
那玉珍心中对着老板娘这样的言语虽是不服,但一想到有要事在身。还是忍了那心中的一口气。嗔瞪了那窗外的老板娘一眼后,便兀自地又将那窗子关上了。
“王小姐,你不是还要还石先生的报纸?他还在房中等着你呢——”那老板娘见玉珍将那窗子关闭,故意拉长了声音在窗户口大喊了。惹来香卉的不解,与玉珍一片飞霞似的脸红。
“呸!”玉珍对着那破败的木窗子啐了一口。返过身,却见香卉正一脸茫然地瞅她。当下那脸面上更加地不过了。于是抱起那桌前的一大摞报纸,就想出门。
“我去还报纸!”她说了一句,拔腿就想往门外跑。却被香卉叫住了。
“我与你同去!我已收拾妥当。”她顿了顿,眼中含了疑惑,“你借的报纸,还是那个石先生的?”
玉珍一怔。虽听到香卉问她,但并不开口,只怕她接着往下问。便推月兑了。
“好了,你在这儿等着。不用你去!”生生拒绝的口吻,连带着躲闪的表情。倒是凭白无故的,在她脸上蒸腾了窘迫的难堪。
香卉见她这般模样,以为有什么端倪。方想再问,那玉珍已跑出了门外。
她看见那木门关闭的刹那,从那门缝中透出的几许仍旧生机勃勃的绿意。化为野草野花的模样。从那院中的花池与青砖缝中滋出。虽是无人打理,却依旧繁茂异常。这便是生命。
“王小姐,你倒是与石先生打得火热。你们不是才认识不久?”在玉珍出门后,老板娘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处心积虑。故意而为之。连着又听到几声玉珍顶撞的言语,锋芒毕露在清早的氛围中,形成极突兀的模样。
香卉原本见老板娘的第一印象,便觉她定是个毒舌的人。然而,却没想到,玉珍就这样小小得罪她的举动,她也能耿耿于怀。这真像是她脸上那条长长的疤痕,虽生在美丽的皮囊上,却并不能遮挡住它丑陋的本性。
不觉得,便为玉珍打抱不平起来。于是开了门走出去,想与那老板娘理论。却没想到,她方出来,便就被那老板娘叫住了。
“钱小姐,你竟与那种人住在一起。我真为你担忧!”那老板娘一把拉住香卉,不待她反驳,便附在她的耳边,叙叙地说起什么来。
原来昨日,那外出的玉珍在石先生的房内被石先生亲吻了。老板娘正巧经过亲眼看见,便对着玉珍,心存芥蒂。
“呵呵。谁不知道,那石豁子是个的酒鬼,平日间带着副洋眼镜充学问。可是肚中的花花肠子,可多着呢!”那老板娘说着,朝着石先生所居的房间瞥了瞥眼睛。全然忘却了,她与自己的丈夫,在前日间还公开亲吻的画面。
向来。这人便是只看到旁人的劣性,而望不见自己的不好。就像是自己眼睛朝向的方位一样。总对着别人,却只能透过装饰有繁复花纹的镜子望向自己。于是,便觉得自己无比的美妙了。
香卉听着老板娘的话,虽然心中是深深的震惊与不耻。但还是帮腔维护了玉珍的尊严。
“你定是看错了。玉珍不会这样做!”她沉下脸色说了一句。不等那老板娘发表任何意见,便想重新进得门前。却被无良的老板娘拉住。
“你别不信,你倒是朝那儿瞅!”老板娘嬉皮地说着,然后抬手指了对过拐角上,石先生所居的房子。
这老板娘的手中原本握着的帕子,便随着这样突然地一指中,荡起一阵香风。一片花露水的味道扑鼻。
香卉蹙了蹙眉头,但还是随着她的指引往对过看去。然而,却正看到那一脸委屈的玉珍,正被那长了一口豁牙的石先生拦了去路。
“玉珍!”香卉见状,急忙地跑了过去,拉了玉珍的胳膊便走。也不管那身后石先生一脸诧异的表情。
“那石先生倒是对你一往情深!”方到香卉与玉珍租赁的房间门首。便听得那还站着原地的老板娘一阵阴阳怪气的腔调。
玉珍听见,自是怨她得理不饶人,方想开口与她理论,却被香卉一把拉进了屋子。
“你既然做出那种事,就别怪旁人说!”香卉关上房门,没好气地朝玉珍发火。“你竟然借了那个豁牙石先生的报纸!竟然与他来往,你——”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一张脸上,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玉珍见香卉这般,心中亦是有气。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捂着脸,呜呜地大声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珍才抬起脸来慢慢停止了哭泣。香卉就在玉珍旁边,站在那儿睁了一双眼睛瞪她,并不去哄。玉珍心中明了,香卉定是误会她了。便开口解释。
原来,昨日玉珍与香卉拌嘴后,一时气愤便想独自找报馆登启事去。但又实在放心不过那报上的内容,便思虑着想向老板娘借些报纸来看。老板娘说,同住客栈的豁牙石先生是个知识分子,那日报是每天必看的,于是蹿腾玉珍向他去借。这才让那石先生有机可乘,借机吻了玉珍的脸颊。
“他说要借报,便要向他许诺什么。我没有在意,谁知,他却吻了上来……”玉珍说着,便又捂着脸一通哭。拧巴而抽噎的声音,只让她的脸窘得通红。
“我不知他是那样的人。我若知道,又怎会去寻他……”她揩了身侧挂着的手帕,擦了脸上湿腻腻的眼泪鼻涕,“你别向人乱说,尤其是不要让我爹娘知道!”她嘱咐着,然后又若有所思地望了香卉的脸。
香卉本就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有错。若是当时自己耐下性子忍耐,兴许就不会将玉珍气得出门。玉珍也就不会碰上这件事情了。不觉便有些自责,于是便坐到桌旁,叹着气安慰玉珍。
“这件事既然已经发生,那就不要再想了。那个石先生,你以后少接触!”说罢,又觉得不妥,便改了语气,“我是说,那石先生不是什么好人,以后你要小心。还有,那老板娘我总觉得她有古怪,像是要故意挑拨我们的关系似的……”香卉压低声音凑到玉珍的面前说了句。玉珍听罢,也觉得香卉说得有理,当下便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