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子安自幼困顿,本无良朋,今日得叶家兄弟如此相待,又有叶轻痕似深明自己心意。自份前曲必已招祸,竟是不再去想此词所含故国之思,会引出多大灾难,只将一腔心思,尽付瑶琴之中。
此曲一出,在座众人皆是一怔,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欢声笑语之时,大伙将他视为嘉宾,叶惊弦更是将古琴相赠。而此词乃李后主的绝命词,此时奏出,竟是如此不合时宜。叶惊弦微微皱眉,回首向叶惊风、叶惊涛、叶惊鸿三人望去,兄弟四人面面相觑。
而叶轻痕却是脸色苍白,咬了唇,默默注视着文子安。同是一首《虞美人》,她听入耳中,一颗心,便如利刃划过,极是难受。只闻文子安琴声中,一时犹豫,一时疏离,一时不舍……诸般情绪纷至沓来,似有无数心事。与方才奏《高山流山》时的心情,竟是天差地别,隐隐,似有绝别之意。
一曲既终,文子安只单手按了琴怔怔发愣。从十二岁起,自己便被母亲带了,四处替达官显贵抚琴作乐,便是宫中,也传得多次。面对满室的皇室将门,他一向温文顺从,以不惊不怒的样貌示人,做了一个安于现状的亡国之人。今日却是为何?面对叶氏兄弟,甚至一个大元郡主,一个朝廷重臣,一再将情绪宣泄?
背脊寒意暗升,今日离了这里,怕是明日便抄家灭门,身首异处了吧?
文子安不语,众人亦各自低头沉吟,满帐皆寂中,只闻得门外一阵吵嚷,丫头声音急道,“小姐,郡主有命,任何人不得踏入!”
“难不成,连我也拦?”一个女子声音怒喝,听来竟是蒙根其其格。月兑月兑阿布一惊,急忙站起,向帐门行去,却见锦帘一挑,蒙根其其格已冲了进来。几名王府随从随后跟入,为首一人叉手向月兑月兑阿布道,“郡主……她……她……”目光向蒙根其其格扫得两眼,却是垂了头不敢再说。
月兑月兑阿布心知区区几个随从,哪里敢阻拦堂堂将军千金,只挥手令去。自己迈前几步迎上,拦于蒙根其其格面前笑道,“姐姐,不想姐姐竟也来妹妹处逛逛,既是来了,且坐了同乐。”叶氏兄妹除叶轻痕之外,均不识得蒙根其其格,但见她来势汹汹,亦均站起身来。杨陌自知其间缘故,见她进门,不禁暗暗皱眉。唯文子安一人,仍于琴前安坐,平静安然,竟似充耳不闻。
蒙根其其格对月兑月兑阿布毫不理睬,对众人竟如不见,一双怒目只投注于文子安身上,并不稍移,冷笑道,“好啊!文子安,你果是在此!”一把将月兑月兑阿布推开,向文子安坐席行去,“文子安,昨日我命随从传话于你,命你今日赴将军府彩棚抚琴,你竟敢不去?”立于文子安面前,俯首下望,满面怒色。
叶氏兄妹见她这般声口,均是皱眉,齐齐向文子安望去,瞧他如何动作。
文子安并不抬头,只慢慢展了琴布,缓缓将琴掩了,袍服轻摆,站起身来。所有动作稳定缓慢,却又毫不停歇。“巴尔思小姐!”温文的语气,不带丝毫情绪,双眸幽冷,定定注视着面前的女子,“子安虽是卑微,却非谁人都可命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