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一只脚踩踏在这座城市白花花的水泥地板上那一刻起,就陷入一种新鲜的不安——既刺激又迷乱。
迎面扑来的各色各样的人,五颜六色的头发和奇异非凡的装扮,蛊惑她泥足深陷。
原本寄望于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开始新的生活。
她已经做好准备,要以十二分的精力投入进去,接受无论多不可思议的挑战。但人家不是伯乐,没发现这是一头能任其使唤并且只给两根稻草就满足的牛或马。
她很快就陷入了窘境,尤其是在靠着打游击式的几份家教维持着生计的足足半年里,沮丧这条尾巴使她确定自己就是被关在书声琅琅的铁门之外的异类。
铁门之内的那三寸讲台是异界梦寐的神仙坛。
如果有人能帮助她,她什么都可以给。在深陷黑暗的时候,她认为那些在黑暗的街巷里粉红的灯管光下朝过路的男人抛眉媚笑的女人也没有什么的,如果有必要,她也会的。
谁说的呢?
“贱是一种了不起的生存智慧。”
这话说的,揪得她的心直叫疼。但它明显具有煽动作用,至少它的大胆起到压倒她的害怕的效果,哪怕就是那么一会儿。
接着,她转而期盼他能给她一个美好的未来,但她又忍不住怀疑起来:他的未来,像旷野,虽有无数可能,但也无限渺茫。
无着无落的不安像疯长的浮萍,漫出池塘,长出两条长腿,攀爬到男生宿舍三楼上来,在面前疯狂舞蹈。这群妖孽继而钻进电脑,把绿光投放在她身边的这个人清瘦黝黑的脸上,硬是把他弄得青面獠牙。
她踮起脚尖望啊——望不到希望,挣扎着,看到在垃圾袋旁边探头的蟑螂,心想,如果那只蟑螂能跨过那堆垃圾,就跟他说分手吧。
她太渴望被王子挽着,走向幸福的城堡了,都快跑到城堡门口去苦苦等待了,怎么好叫真正的王子看到她身边有个跟班,继而产生误会,对她望而却步呢?
那该去拉住王子的马尾巴随它以疾驰而去的速度遗憾地死掉的!
那只蟑螂在钻进几根凌乱鸡肋骨头后,竟活生生地被他隔壁宿舍一个正在走廊晾袜子的同学踩在里面,没有出来。“嘣”,细细的声音,分不清是那几根骨头断裂的声音还是蟑螂爆肚子的声音,但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了她到嘴边的话。
他看了看拿倒了书的她,叫:“小米。”
他在公共场合喊她的名字,在倍儿珍贵的两人空间就会喊她老猪妹,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叫她老猪妹。难道他希望她搭配地称呼他“老猪哥”?听起来跟形容那些只穿外套不穿底裤的暴露狂和看见异性就流口水的痴哥鬼一样,难以入耳!或者,她哪一点像猪啦?就是随便叫她虾米,也好过这轻轻一叫就容易联想到猪八戒一伙的名字啊!可他就爱那么叫她。她倒是一直直呼他其名“隋辨”,“随便随便”容易叫。
“要跟我说什么吗?”隋辨问。
“我想这个暑假不回家了。”小米用很细的声音说。也好,等到找到工作了,有个收留的地再摊牌吧。好歹,自己还住人家同学的宿舍呢,要是没有他,人家能理会你这陌生人谁啊?她不禁内疚自己怎么这么狡猾啊,多么纯粹就是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