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八点,辛芜艾准时出现在医院。采访那个11岁的癌症小姑娘。她特别害怕看到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孩子。病房的门开着,里面有说话的声音传出,贴着耳朵听了听,没有小姑娘的。辛记者有一些心跳加速。眼睛搜寻了几秒,右边靠窗台的那一床,一个小姑娘正坐在窗上,专心致志地折千纸鹤。她戴着漂亮的毛线帽,小脸苍白,就像一个精致的瓷女圭女圭。辛芜艾也带了女圭女圭过来,是套娃,大女圭女圭里面小女圭女圭,小女圭女圭里面还有更小的女圭女圭。一共五个。就在辛芜艾静静站着看小欧折千纸鹤时,她爸爸洗了碗进来。“辛记者吧,澄子,快叫姐姐。”澄子,多好听的名字,当她抬起头来,眼睛也和名字一样澄明。
“你折这么多千纸鹤给谁啊?”“给医生护士病友还有许许多多关心我的叔叔阿姨们,这段时间,他们为我受了不少累。”孩子银铃般的嗓音说出来的话叫人心痛。多懂事的孩子!
欧爸爸嘱咐女儿不要太辛苦,如果累了就睡一会儿。“她昨天晚上疼得整晚睡不着,早上窗外一有亮就挣扎着要起来说要折纸鹤。她已经折了几百个了,每折一个都要亲自画上图案和装饰。她说要折一千个。”澄子低着头折纸鹤,一边答应着爸爸一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临床的一位阿姨突然出现状况,大家都急呼医生,澄子跳下床,站在阿姨床边,拉着阿姨的手,阿姨阿姨,不要怕,我给你唱歌……“轻轻敲醒沉睡的心灵,慢慢张开你的眼睛……”医生一边救治,澄子就一边唱歌,二十分钟后阿姨转危为安,澄子才肯回到自己的床上。问她为什么要唱歌,她说她从小生病或者哪里不舒服都是妈妈给唱歌的,听歌就不那么疼了。她会唱好多歌呢,她是著名歌手冯静炜的歌迷,她最大的心愿就是开自己的演唱会,然后冯静炜可以出席自己的演唱会。她像个天使,总想着用自己的微光温暖别人,她仍是个孩子,她像所有孩子一样有梦、追星。
欧爸爸向辛记者讲述从意外发现孩子得癌到中间13次大大小小的手术,孩子的坚强。男儿有泪不轻弹,这个父亲的眼泪却为女儿流。孩子妈妈呢?欧爸爸说妻子这段时间照顾孩子辛苦,早上逼她到亲戚家里休息去了。他们不是这个城市的人,为了女儿,夫妻俩每天轮流睡躺椅。另一个人就坐在椅子上伏在女儿身边。女儿的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父母的心。
很感人的新闻,很感人的情感讲述。无论是澄子坚强乐观的表现,还是欧爸欧妈齐心陪女儿战胜病魔,都深深打动了辛记者。临别时,她将套娃放在小澄子的手上,要她好好休息,不要太累,并约定下次来陪她一起折千纸鹤。
等不及回到报社,还在路上,她就兴奋地给热线新闻部的主任打电话汇报战果。主任也很兴奋,做大,一定要做大。你今天赶快回来写稿,明天出一整版情感讲述,然后我们天天追踪报道,直到她开演唱会。你看看我们报社可不可以独家发她的演唱会,你可以在明天的新闻中征集她演唱会的赞助商啊……
一条令人兴奋的新闻。写稿子的时候,澄子那份超越年龄的淡定表情总是浮现在眼前。辛记者宁愿从未发生这样的新闻。当然,作为一名职业记者,她知道成功操作一次这样的新闻对于自己职业生涯的份量。但,她还是不愿意。发自内心地不愿意。
第二天,新闻见报后,才发现另一家媒体也以大篇幅报道了澄子的故事。写这条新闻的记者是卫生线的战线记者。当年和辛芜艾同一条战线的战友。他们报纸也广泛征集力量希望为澄子圆梦。报纸新闻的比拼每天都是一场恶战,每天见报稿就是一场考试,特别是做这种同主题的报道时,报纸之间的竞争就更加白热化。虽然辛记者以女性记者的细腻笔触略胜一筹,但那家报纸的发行量是本地第一的,这是一场硬战。
辛记者提着心开始第二天的采访时,她已成为报社里被人妒忌的对象。这新闻明明是战线上的,凭什么她写啊?战线记者对她很有意见。觉得她作为情感讲述记者就应该老老实实做讲述。意见早就进了领导耳朵里。领导不管这些细节,他要的是能打漂亮仗的兵。至于这个兵是谁,他觉得不是重要问题。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一个不小心,就会动了别人的女乃酪,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虽然不是你所乐见,但即成事实。当你为自己的理想去忙碌的时候,根本无心顾及这些细节,而这些细节,会成为你日后前行的刺。这里是职场,不是农场,不是你埋头苦作便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