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到我家的,他反正也不在家。”曾远芳注意到程晓湄脸上变化的表情,借着夜里的街上的各种光。她没想到自己无意的一句就触碰到另一个女人的心事。那这个女人有多少的心事深藏心底?邀请去她家,算是邀请进入她的内心世界吗?这是邀请还是求救?曾远芳试读着这个信号。
曾远芳那一夜就是在程晓湄家过的。程晓湄的家干净整洁,她没有问她老公去了哪里,她也没有说。程晓湄家没有客房,曾远芳是和程晓湄睡在一张大床上。曾远芳有一些受宠若惊。这些年的漂泊,她早已忘记双人床的滋味。如今还是躺在一个有另一个女人磬香的双人床上。两个人都累了,没有多话。第二天早上,曾远芳很早起来,在厨房里做好早餐,然后离开。她还是要想办法把锁打开,租的房子也是自己的窝。她也不忍心打扰程晓湄的好眠。这个小女人的睡相像个睡美人。甜美得很。
《情感热线》的合辑出来了,篇数最多的是辛芜艾,于是有人笑称这书简直就是为辛芜艾出的。辛芜艾当然也是兴奋的,当她拿到这本书的时候,她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倒不是说篇数多等等,而是她闪电般浮现起一个人的名字。这个人的名字一直在她心底的最深处。从不曾忘记,也从来不需要刻意记起。这一次是浮现,名正言顺地浮现。
容欣翰。就是少女时代她常常给他写信的那个他。那个早已身影模糊却又挥之不去的人。这么些年,他一直在她心里。只是她觉得自己连想他都不配去想,所以干脆就不去想。城市很小,圈子不大,总是隐隐有他的消息传来。也是她的耳朵刻意在搜罗关于他的一切消息。她装得像每一个人不相干的人一样。听说他是高考的榜眼,听说他进了最好的大学,听说他学了一个他最喜欢的也是最寂寞的专业。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在她的城市里。
这本身就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同在一片蓝天下。她很想把这本书寄给他。让他分享这份最初的喜悦。他们每人都领到一部分书,可以送人。
她在第一本上写下:容欣翰先生雅正……然后再签上自己的名字。这是第一次她将他们俩的名字写在同一面的纸上。真好看。
报社居然为此举办了一次签售会。也是为了和读者互动。因为并没有专门的策划组织,签售会并没有想象中热闹。且是和一家广告客户合办的,倒显得有一些不伦不类地在为人家做广告似的。和广告客户的商家代表坐在一起,看到有一些人即使从这里经过,看也不看一眼,辛芜艾从出书的喜悦里清醒过来。这一切本身没什么,不过是一个过场,一场秀。和她自己的人生没有多大的关系,甚至也不是她辛芜艾的荣誉。
她暗地发誓,如果以后不能出一本好书,打死也不要有什么出书的想法。简直是浪费纸张。可不是吗,书里的文字是报上已经有的,人家凭什么买来再看一次?还是以几十倍的价格?而且这样的故事,就是现代人精神上的一种快餐消费。快餐,即使是洋快餐,能和满汉全席比吗?不一样的。还是有忠实读者看了报纸上的消息之后过来的。辛芜艾也和他们签名、合影、交流。体会了一把明星范。身后各种各样的眼光,不长后眼睛都看得见。她已心淡如水。
快到中午,拿出手机看时间才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其中有四个是同一个人,显示名:欧先生。澄子的爸爸。心里掠过不祥的预感。手几次按回拨都没有按下去。终于通了,欧爸爸说,澄子今天头七心里特别难受。已经决定和澄子妈妈分开……本来早应该感谢大家对澄子的关心,但是实在没有心情。
为什么要分开?欧爸爸说,因为两个人在澄子治疗的过程中发现很多的不一致,从前澄子是个纽带,纽带断了,两个本来就已经承受了很多压力的人再也无法继续面对未来的生活。共同的回忆让他们痛,不同的想法更让他们的痛,不如各走各的吧。辛芜艾心里一阵凄凉,澄子最后的心愿成为永远的遗憾,她还想要个弟弟或者妹妹的。
我给辛芜艾电话祝她签售成功,打电话时我就在她附近,还有几步路了,还带了玫瑰去。走过去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她却像经受了很大的打击似的,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人来人往。那天的经历,她很久才缓过来。荣誉就那么回事,空得很。生死就那么回事,不经意间。她的人生刚刚在她面前铺陈开,她就看到了一些别人没有机会看到的东西。
这是她的幸,还是不幸呢?时至今日,我一直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