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婶确也有些手段,不过一个晚上的功夫,已把舒沫交待的事情办得妥妥当当。精心挑了两盆开得极艳的海棠,再掐了几枝将开未开凝着水珠的莲花,掐着舒沫给李氏请安回房的时间到了雅歆园。
立夏见是宋婶亲自来送,忙支使丫头把海棠接了:“宋婶辛苦了,请入内喝杯茶再走。”懒
绿柳在房里听到,拉长了脸很是不快:“这府里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一个莳花弄草的粗使婆子,也敢往姑娘房里进?”
宋婶刚好撩了帘子进门,听到这句,倒不好再进来了:“姑娘教训得是,是我鲁莽了。”
“她呀,”立夏在后面俺着嘴笑:“是咱们府里有名的辣子,宋婶不必理会,只管请进便是。”
“春红,给宋婶看坐。”舒沫已换过了家常的衣服,从里间走出来吩咐。
宋婶抱着花站在门边,躬身向舒沫行了一礼,略有些拘谨地道:“七姑娘大喜。”
绿柳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你这虔婆倒是精怪,知道挑着日子来。”
春红忙轻推她一把,示意她当着人面,说话不可如此刻薄,倒被绿柳瞪回来。
立夏忙取了二百钱出来:“一点心意,宋婶拿去打酒吃。”
“绿柳,上茶。”舒沫看她一眼,道。
“呀,”绿柳自视甚高,自然不愿意给个婆子泡茶,立刻找了个由头溜了:“我给姑娘炖着莲子,倒是差点忘了!”虫
“还是我去吧~”立夏赶紧去泡茶。
“不用,不用~”宋婶又忙摇手:“我给姑娘道了喜就走~”
“别忙着走,”舒沫过来,亲自拉着宋婶入了坐:“我正闷得慌,你来了正好说说话。”
似乎这时才看见她怀里抱着一束含苞待放的莲花,顿时又惊又喜:“呀,哪来的莲花,真雅致!”
“早上刚摘的,这东西好是好看,就是有一样,不能离了水,要赶紧插到瓶子里才好。”宋婶脸上带着恭维的笑。
“春红~”舒沫转头,才一开口,春红已笑盈盈地道:“知道了,我去装些水来。”
“这花大气,细颈窄口的梅瓶怕是不好看,需得弄个广口的方瓶才好。”舒沫又说。
春红本来要去拿桌上的梅瓶,这时只好改了道,转身往外面走去:“我这就去找。”
立夏泡了茶出来,发现屋子里的人都支走了,舒沫和宋婶正相视而笑。
她微微轻叹一声,机警地拿了绷子坐到窗户底下绣花,竖起耳朵偷听两人的对话。
从那日小姐听到婚事,不先去见老爷夫人谢恩,却往芳菲阁跑,她便知道,小姐定然是在谋划什么。
小姐对婚事不满,小姐说的那些道理,在她听来全都似是而非,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但至少有一件事,她想得再清楚不过——她的命运系在小姐的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更十分明白,遇到小姐这样的主子,是她的福气。
尽管大多数时候,她都弄不明白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她喜欢小姐,愿意跟着小姐。
好吧,婚事搞砸就搞砸了吧,谁让小姐不满意呢?
她只能祈祷,凭着小姐的聪慧,一定会遇到比林公子好十倍,千倍的男子。
虽然,她同样清楚,以小姐的身份,这样的机率几乎是零。
“事情都打听清楚了?”舒沫轻轻地问。
宋婶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里含了一丝笑:“是七姑娘的福气,林府那守角门的婆子,竟是我一个远房的亲戚,借了这个由头请了她出来喝酒。那人倒是个嘴快的,我只起了个头,她便罗罗嗦嗦说了一堆。只是都是些琐事,也不知对姑娘有没有用?”
“你只管说来听听。”
“林家老太爷是三房,后来进京考试,又进了学,在翰林院当了差,便在京里安了家。也不知跟长房有何罅隙,从来不回岭南。直到林老爷致仕在家,闲得无事,才又重新跟岭南老宅那边搭上了线,两边常常走动。今年也是正月便去,直到上个月才回……”
她只当舒沫因为要嫁入林家,所以要预先把林家的家事模个通透,日后当家理事才好拿捏分寸,因此说得十分详细。
舒沫也不说什么,微笑着听得津津有味。
立夏在一边听了,却是十分惊讶。
小姐行事,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明明不肯嫁到林家,偏要把林家的家事打听得这么清楚。
“……女眷也还简单,太夫人早就殁了,府里就一位老夫人和一位姨娘。另外就是二位未出阁的小姐……”
舒沫似是漫不经心地问:“京里可有哪些亲戚是常走动的?”
“林家祖宅是在岭南,京里倒是没什么亲戚。”宋婶摇头。
“那,可有来往密切的通家之好?”
“林老爷自恃清高,且致仕后一年里倒有大半年是在岭南,哪有什么通家之好?”
舒沫便有些失望。
宋婶得了她一大笔钱,没办好事,心里也是不舒服,偏着头努力想了想,忽地一拍掌:“想起来了,倒是有一个人最近走得格外勤密。只是既不是亲戚,也不是通家之好,怕是与七姑娘不相干。”
“是谁?”舒沫摒住了气问。
“张二女乃女乃。”
舒沫皱了眉,以脑海里搜了搜,对此人却是没有半点印象。
“张二女乃女乃在京中公卿之家中赫赫有名,不过七姑娘没听过她,却是正常。”宋婶便笑:“她是户部张尚书家的二女乃女乃,闲着没事,倒是常在公卿王候家走动。因认识的达官贵人多,倒是做了不少成人之美的善事。”
舒沫了然。
保媒也分三六九等。张二女乃女乃身份比赵夫人又尊贵一些,是不屑跟舒家这种五品官家打交道的。正如赵夫人,也不屑为七品芝麻小官奔走一样。
宋婶笑了笑,主动道:“从年前到年后,张二女乃女乃往林家去了三趟,想为林大公子保媒,都被推拒了。可见,林公子是有眼光的,对七姑娘更是情有独钟。”
“可打听到了,林家为何拒绝?”舒沫又问。
宋婶怔了怔,她一直表现得漫不经心,没想到醋意倒蛮浓,堆了笑劝道:“反正林家没答应,姑娘何必自寻烦恼?”
她没有明白,一直旁听的立夏却是模模糊糊有些懂了。
小姐,不是想效仿,就是想打那家人的主意,让林府改弦易张。
可,如今婚事都定下了,再做这种努力,不过是竹篮打水,徒然无功而已。
“倒也是~”舒沫点了点头,又问:“是什么人家,你可知道?”
宋婶面上现出犹豫之色。
女子三番二次被人拒婚已是颜面扫地,若是再传扬出去,惹出什么祸事,她也月兑不了干系。
舒沫赶紧道歉:“是我想得浅了,让你为难,对不起。”
她这么一说,宋婶反而不好意思了。
她若是板着不肯说,不是显着不信任七姑娘的人品吗?
“倒不是别的意思,只是事关女儿家的清誉,不得不格外小心谨慎些。只是,七姑娘也不是那乱嚼舌根之人。说与你听,也没什么要紧。”
说到这里,宋婶停下来,身体往前倾,凑到舒沫跟前,压低了嗓子用只有二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悄声道:“听说,是太子妃的嫡亲妹子。”
正说到这里,立夏忽地站了起来,走到门边撩起帘子:“不过找只花瓶,怎么去了这半天?”
春红一脸通红,大汗淋漓地抱着只花瓶走了进来:“找遍了库房,什么瓶都有,偏就没有姑娘要的广口方瓶,这还是我去五姑娘那借的。一来一去,已经算快的了。”
“辛苦你了。”舒沫微笑。
就是知道自己这里没有,她才要的。若有,她还不要呢。
宋婶忙站起来,把荷花插到瓶里,笑道:“姑娘来了,我也该走了。”
恰好绿柳端着一蛊冰镇银耳莲子羹走进来,见宋婶居然还在,不禁一怔:“哟,还没走呢?”
“是我留着她,问问院子里那些花怎么打理。”舒沫冷冷地答。
宋婶笑了笑,冲舒沫福了一礼,出了门。
春红见舒沫面色有些不悦,机灵地捧了花瓶出去灌水。
绿柳涨红了脸,讪讪地把莲子羹放到舒沫跟前:“天气热,喝点冰的提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