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大约又过去一个小时,李冬梅的办公室进来一个戴金丝眼镜半白头发的老女人,这女人进了屋,看一眼冬梅摆在科长办公桌上的资料,叹一口气,却有意问冬梅检查的资料在哪里。
李冬梅立刻意识到是那位孙大姐来了,忙迎上去,说:“孙科长来了。”
进来的女人冲冬梅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却立时好看多了。
冬梅心里想这个女人肯定不是什么科长,嘴上越发孙科长长孙科长短地叫了一通,把那女人脸上叫得有了些笑容,这才让座、敬水,说:“年底这么忙的时候了,你们还要出来检查工作,真是辛苦了。”
女人笑笑,开始翻阅资料,也仅仅是看看,桌面上摆了一张纸,却也不记录。翻了四五个档案盒,又重新摆回去。问冬梅贵姓。冬梅说姓李。女人说:“李科长……”冬梅听着这称谓心里有几分瘆得慌,说:“叫我小李吧,我们科长去市里走访了。”
女人却也不改口,说:“李科长,这就年底了却要来检查什么工作,你们也烦吧?”
冬梅说:“哪能?你们领导来指导工作,不管什么时候对我们都是个促进。”
女人喝口水,看着冬梅说:“就是个形式嘛!”接着便和冬梅拉起家常,问冬梅今年的年龄,冬梅孩子、男人的情况,冬梅如实奉告。当听到冬梅丈夫的工作情况时,女人的双眼里立刻放射出夺目的光芒,她仔细问了冬梅丈夫的姓名,却又失望地摇摇头。
看着女人的表情,冬梅便猜出了七八分事情,问:“孙科长您的孩子明年考大学吗?”
谈到孩子,女人的脸上又活泛了光亮,说:“是啊,可惜李科长的丈夫不教我女儿。”
冬梅说:“回家我让自恺给您打听打听,让您孩子的任课老师多上上心。”
女人就说谢谢,说:“我女儿是班上前三名的孩子呢。”
冬梅:“那可真争气,班里前三名的孩子就可以竞争保送名额的呢。”
女人喝了几口水,把声音压低,说:“麻烦李科长的丈夫给打听打听,我们正想争取呢。”
李冬梅爽快地答应了,礼貌性地回问这个孙大姐的丈夫在哪工作,不想女人叹一口气,说:“企业不争气,在家闲着呢,前几年买了些股票赚了些,现在却又被套牢了。”
冬梅后悔问了这么一句,自己一时间竟跟不上话了,就站起来去添开水。
李冬梅注意到这个孙大姐今日的穿着还是有些讲究的,就无话找话地恭维说:“孙科长您今天穿的这件上衣真好看,档次也高啊。”
女人笑起来,说:“李科长你真有眼光,这是一个亲戚从省城的银座商城里给带回来的呢。”有意抬起手臂,让李冬梅好看个仔细。
冬梅就凑上前去,捻起袖口,仔仔细细地看,一面说:“做工真好,价钱肯定高得很?”
“别人家送的,要是我自己去买,还不得花掉我一个月的工资。”说着,很得意的神态乐起来。
“孙科长您穿上这件衣服真是高贵,乍一看还以为是从北京来的高级领导呢。”
“李科长你真会说话。”女人乐得笑出声来。
冬梅说:“这年底的时候,我们单位好些姐妹都到市里的大商场去买衣服,她们说那里的东西货真价实,孙科长最近可也去过?”
女人脸上的笑容立时间消失了,绷了脸,说:“没那闲工夫!”
李冬梅赶忙住了嘴。
女人把眼光集中到办公桌面上的一排备查资料上,对着冬梅说:“时间也不早了,说是来检查,可是张领导就带了我这么一个干活的过来,我要查你们单位五六个科室的工作呢。我看就这样吧,李科长准备的这些资料我也不看了,你就给我提供几个数据吧。”说着话,从自己的背包里掏出一张表格,递给李冬梅。
冬梅赶紧接过来,说:“您这么宽容,真是太感谢了。”看一看表格上需要的数据,她都熟悉得很,不及五分钟的时间,冬梅就把这张表格填好,交还过去。
女人接过表格,也不看一眼,在底下签上她的名字——孙文秀,然后装进她的背包,说:“说实话,如果时间充裕的话,我可是会把你们单位的事情查个锅底朝天,其实对于你们这样的单位,问题出在哪里我是了如指掌的。”
冬梅说:“那是那是!”忙又去添水,其实杯子里的水是满满的。
孙文秀站起来,又换了笑脸,对李冬梅说:“还麻烦李科长帮忙问问我女儿的事情,有枣无枣打一杆嘛。”她给冬梅留了自己的电话。
李冬梅目送孙文秀走出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感觉这个女人的表情有点神经质,就在这样的感触产生的一刹那,她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自己的将来是不是就如孙文秀,或者说眼前的孙文秀是不是就是将来自己老去时的身影呢?
李冬梅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