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梅到了单位,并不见得有多少人,上班的时间过了半小时,她的办公室里仍然是她一个人。
老吴头又过来串门,端着那个黑糊糊的大水杯,一步三摇,走进来径直坐到冬梅对面的椅子上,说:“小李,今天怎么又是你一个人?”
冬梅说:“都还没来呢,吴叔你今天又来的这么早。”
老吴头说:“上了年纪了,没几天就回家歇着去了,觉也少了,早上乌黑的天就睁着眼睛睡不着,和老婆子到南边的河滩里溜一圈,回到家天也就朦朦亮,吃了饭在家也是闲着,上单位里来溜达溜达,权当锻炼身体。”
冬梅说:“你们真是到了好好享受的时候了。”
老吴头说:“到这个年纪也就身不由己了,闹了二三十年的革命,干工作把头发熬白了,拼酒场把身体搞砸了,坐下来静静地想一想什么都是虚无的,唯有自己这把老骨头若不好好珍惜真是对不起自己的老婆孩子。”
李冬梅笑着去给老吴头倒水,说:“吴叔你还不到六十岁的人呢,攀了在中南海,你这个年纪就是刚刚起步啊。”
老吴头呵呵地笑起来,说:“若真是那样,我最起码也要安排小李你去干个省长。”
李冬梅也哈哈地笑了,说:“那咱们过年的时候得好好地烧几柱香。”
老吴头接话说:“现如今这个世道,拜佛不比去‘找人’,烧香不比去‘送钱’。”
冬梅说:“吴叔你尽说实话。”坐下来想把昨天的检查情况写个汇报。
老吴头见冬梅在电脑前敲起了字,就停顿了一会儿,喝了几口水,说:“小李,昨天我跟你说道的那些事,你抽空还是多少思量思量,工作嘛悠着点干,该找的关系就得去找,该投的门路就得去投,俗话说树挪死人挪活,是死是活就去试一回嘛,别总在背后替人做嫁衣。”
李冬梅抬起头朝老吴头笑笑,说:“要是让我们这些没有‘关系’的人去寻个‘关系’,真比登天还难,吴叔我知道你是在为我好,但我也想过了,这也不是旧社会的地主长工,总不会把人给整死吧。”
老吴头说:“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就好,只要心里不觉得憋屈就好。”站起来想要往外走,自语说:“我们那个嘴上无毛的小科长今天让我来守守,说是有个企业要来给我们送购物卡,他娘的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耍我这老头子呢。”往门口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来,说:“昨天晚上我在住宅区转悠,看看哪家去送礼的最多,就看见你们科长提溜着两大包礼品,躲躲闪闪地往家走,看见我了还装作不认识的,他以为他那会儿是孙猴子呢就隐身了,笑话!”又问冬梅:“有你的份吗?”
李冬梅苦笑着向老吴头摇了摇头。
老吴头自语:“我料想也没有你的。”叹了口气,端着他那大水杯出门去了。腿刚刚迈出去,又转回来,把门闭上,走到冬梅跟前,说:“小李,既然你不想‘往前走’也不想‘活动’,那么我教你一招吧,算是最下策的安全自卫。我给你讲一个故事,说的是有爷俩下跳棋,小儿子一味辛辛苦苦为自己搭桥,父亲却想方设法对儿子进行阻挠,结果儿子败了老子胜了,儿子就不解,父亲说如果想成功,搭桥很重要但‘拆桥’更关键。小李,适当的时候给你的敌人拆拆桥,也许比你自己百倍的努力更重要。”
冬梅说:“我知道了吴叔,谢谢你。”
老吴头一步三摇地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