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渠,那是广济省蜿蜒的一座小县城,说是县城,更近似山区,丘陵纵横分割,水源广布,那是广济省眉江的发源地,江水沿眉渠县蜿蜒而下,沿路是散落人家。眉渠县虽是贫瘠的,却也是山水宜人之地,眉江轻灵甘冽的水哺育了渠县儿女,眉渠出美女的说法也便是由此而来。
美女?
叶承欢斜身靠在敞开的玻璃窗前,微风吹过,齐肩的发丝飞扬,她拢了拢乱发,视线停留在玻璃窗上映出的身影——两根青筋撑起的脖颈,一张瘦若桃核的脸庞,延下去是削薄的双肩。她自嘲的笑笑,这么轻薄的身子,哪里见得一个美字。
反倒是孩童记忆中母亲那张清丽的芳容。很多次,同时眉渠出来的方姨都夸过,母亲是整个眉渠数一数二的美娇女,单是一件的确良青花衫子也能穿出万种风情。而她有幸,唯一遗传到了母亲那灵动的大眼睛。
一想起母亲,叶承欢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一动,太多疼痛的心绪从她眼底流露而出。为了照顾自己与弟弟,母亲大半生都陷在湿泞与荆棘的泥沼里,眼见生活稍稍有所起色,竟突发脑溢血,昏迷入院整整一周。
母亲叶敏虽就近入住了济川一家小医院,但医疗费依旧不菲,叶承欢已经瞒着弟弟叶梅盛向就读的学校递交了休学申请,白天照顾母亲,晚上打工赚钱,但也只能勉强维持母子三人日需用度,离母亲手术费用还差一大截。
近两天,护士多次来催缴欠费,主治医生来巡房也是不冷不热的看两眼,承欢知道,若不能尽快凑齐手术费用,恐怕母亲的病会越拖越严重。
所以,她只好下定决心,去求宁国维——她的继父要钱。
渠安疗养院是十三年前省委特批的直属建筑工程,济川市委在外海特拨三十亩地,整整耗费三年才建成。工程耗费庞大,人力物力动用不少,当初就有市民站出来问责,凭什么拿着纳税人的钱,建这些派不上用场的空摆设。省委早想好了对策,发言人在记者发布会上淡定自若:“疗养院不光是是为了国家为广济省做出贡献的老干部、老公仆建造的。项目一旦运作起来,将大量引进国内外先进的医疗器械与技术,攻坚克难,带动的将是整个广济省的医疗发展,造福的是千万百姓。”于是便顺利堵住了悠悠之口。
疗养院坐落的是济川市的黄金地段,交通便利,环境幽雅。隔条就是茂海金融街,作为广济省最大的商业贸易聚集地,与渠安疗养院青松密染的不同,茂海由一幢幢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构成,极具现代化流感大建筑汇集众多国内外优秀产业与公司,也间接号住济川甚至整个广济省的绝大经济命脉。
叶承欢站在茂海金融街的过街天桥上,桥底下的车辆如马龙,呼啸而过。不远处是一片青松密染,摇摇露出一角房顶,那便是渠安疗养院。渠安疗养院虽坐落在济川市,住进去的大部分是省部委领导,所以保安慎密。
小时候叶承欢也进去过几次,是宁国维一手拉着熙夏一手拉着她大摇大摆走进去的,警卫员还特恭敬的行军礼,而那时宁国维不过是个外科主任。
其实,宁熙夏才是宁国维的亲生女,而叶承欢不过是母亲叶敏带着嫁进宁家的拖油瓶。十二年前,宁国维随同领导下查,叶敏恰巧在当地一家县医院做护工,宁国维一见叶敏便惊为天人,多次利用下查之机,对叶敏母子大献殷勤。叶敏觉得宁国维为人热诚,又出于母女生计考虑,辞去县医院工作,跟着宁国维回了广济。
宁国维天生口才,在疗养院巴结上级,拉拢下属,风平倒也尚可。在家里完全是闲散懒汉,在加上对叶敏的热乎劲一过,本性也渐渐露出来。于是好日子没过长久,叶敏便完全成了宁国维生活上的全职保姆与仕途不顺时的出气筒。
那算叶承欢记忆以来相对黑暗的日子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宁国维的女儿宁熙夏还算不错。
叶承欢比宁熙夏大两岁,多年来的生活磨砺,也间接造就了承欢倔强、坚韧的脾性。而熙夏却刚刚相反,她打小被护在掌心,不沾世俗污染,天真乖巧。
就拿方才来说,叶承欢是先找去宁国维家的,在得知母亲境况后,熙夏二话不说拿出了打小存下来的积蓄,承欢僵持不要,熙夏却变了脸:“姐,你还拿我当妹妹不。”
一声“姐”叫的承欢愧疚万分,多年来对宁国维的深恶痛绝,连带也不喜这个妹妹。熙夏全然不知,将承欢送到门口,千叮万嘱:“姐,一会见了爸好好说,爸一定会帮忙的。”
熙夏总是这样,所有人在她心里都是善意的,美好的,她从不将人心往坏处想,可承欢却不行。
不知不觉已走到渠安疗养院门口,承欢看着哨台值班的警卫与过往车辆。显然警卫员也注意到她,警戒的扫了她几眼。
承欢躇疑,但一想到趟在病床上的母亲,硬着头皮走上前。
“站住。”警卫员自然将她栏了下来,态度有几分恶劣:“你找谁。”
“我找宁国维,我是她女儿宁熙夏。”承欢回道。她实在没有办法,若报了真名,唯恐宁国维不叫人赶走他。
警卫员自是怀疑,但上午已出了擅拦霍书记车的大事,若再把宁院长的女儿给得罪了,那这疗养院的工作真是没了。
不过是一个小女孩,放进去也犯不了什么事。
警卫员示意放行,叶承欢就这么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