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黑影只闷闷地叫了一声,便听到骨碌碌往下滚落的声响。
他觑着眼定睛一睄,酒醒了大半,楼梯口躺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乌黑的头发盖住了脸,身上的洋装微微地往上掀起,露出白皙的大腿。他缓过了神连忙咚咚咚地往下跑去,从地上抱起了她。拨开那头凌乱的长发,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冰肌玉肤,饱满的双颊,尖翘的下颚只是紧紧阖着眼皮,右额角上有一个血窟窿,还涔涔地往外冒血。
他摇撼着她,不由得面上露出几分愧色,对着身后一群大惊失色的人吼道:“救人。”遂伏抱起她,好在她的份量也不算重,他将她抱上自己的车。司机老王急匆匆地跑出来,敲了敲他的车窗子:“陈先生,我来开车吧。”
“不用了,叫程姐好好招待他们,如果有什么事我会打电话回来的。”说毕,他发动引擎。
他一路撞红灯,被一道道白光还带着卡嚓卡嚓的声音,愈加给他添了几分焦心,他不住地后座上看去,看到她微微地蠕动着身子,嘴唇翕动。他便宽慰自己,还好她还活着,否则今天的庆功宴便成了送牢酒了。
幸好他还记的去医院的路。他心急火燎地开到医院,又唿地把车门打开,将她抱了出来。
“疼……疼……”她轻轻地申吟着,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
“对不起。”他看着她痛苦的样子,在心里充满了愧疚。
“医生,医生。”他刚一脚跨进诊室便一迭连声地喊起来。
医生促促地走出去,护士便疾疾地将推车拉出来。
“医生,医生。”他又扯住医生的袖子。“她不会脑震荡什么的吧。”
医生沉下脸,神情萧肃:“要等检查了以后才知道。”便唰地将帘子拉上。
“医生,医生。”他跳着脚喊道。
一个小护士将帘子拉开一条缝,圆睁着眼:“先生,请你去门外等,不要这里喧哗。”那嫌弃的眼神使得他自觉乏趣,便悻悻地退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抬起腕看到手上的表,已经是凌晨一点了,十二点送进来的。他将帽檐往下扯了一扯,夜晚略带着寒气的风沙沙地从半敞开的门洞里刮进来,他下意识地将夹克衫的拉链拉到颌下,双手交抱着胳膊。
本来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天,却出了这么一件事。他不住地将脸侧向后面紧闭的门,还不知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额上那么大一个窟窿,会不会对脑子有影响呢?如果是的话,他真的要内疚一辈子了。想着想着,他不知不觉盹着了。
熟悉的韵律响起,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的刺耳。他被惊醒了,这才意识到是他的手机发出来的音乐。
他揉了揉惺忪的的眼睛,喑哑地应道。
“慕思,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程姐的语气不无焦心。
他往后眱了一眼:“还在就诊呢。”
“哎,你记着啊,明天早上8点的飞机。”程姐低声道。
“8点。我怕我走不开啊。”他伸出指尖剔着墙上的石灰粉。
“我们要赶去台湾做节目啊,你一定得去的。记住了,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不知道。”他嗟叹了一声。“再看看吧,我也不能就这么丢下她走吧。”
“反正我行李都给你准备好了,到时我会直接去机场的,你赶紧过来。”程姐急急地说着。
他无奈地收了线。
这时诊室的门开了,医生走了出来。
“她怎么样?”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大夫反诘他。
“不是……”他唇角微瑟。
“那是你是……”大夫用疑惑的眼神打量他。
他不会是认出我来了吧。他心里一搐,忙垂下眼梢。“我是她的朋友,我们来这里旅游的。”他猛地抬起头答道。
“嗳,病人的伤口包扎好了,身上有多处擦伤……”大夫说这话时,锐利的目光扫视着他的脸,他羞愧地不敢目视着他,“身上的擦伤倒是不要紧,只是头上的伤还在观察期。”
大夫冷不防又问他一句:“她怎么受伤的?”
他被堵噎地说不出话来。
在大夫身后的小护士将他的脸上直直地凝视过来,他疾忙将帽子往下拉了拉。
他走到病房里,看到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要不是有和缓的气息声,他真以为她已经死了。
她换上了医院的条纹病服,小小的身子隐没在宽大的衣服里,她的脸像雪样的惨白。他托着腮颊,霎了霎眼望着她。
她到底是谁呢?要怎么才能通知她的家人呢?而他又怎么跟她的家人解释呢?
病床的一隅还蹲着一只棕色的机车包。
是她的吧。
他抬起身来,伸长了臂将这只包拿在怀里,在那一霎那,他又止住了要打开的念头。
“我不能未经允许翻开她的包吧。”
他吮着下嘴唇,再偏过脸瞅了她一眼,她仍是那样无声无息地睡着,只看得到蛾翼似的黑睫毛微微地颤动着。
这时手中的包里一闪一闪的流烁着亮光,还伴着嗞嗞的震动声。是她的手机在响。
他暗忖着踌蹰地打开了包。
“舒柳澄,你知不知道你妈来过好几次电话了,你妈快急疯了,要冲到上海来看你。你到底死哪里去了?看陈慕思演唱会,看疯了啊你。限你十分钟之内给我来电!”
刚一接通,话筒那端哔哩啪啦一阵尖细又触耳的声音传过来。
他蹙了蹙眉,小心翼翼地说道:“喂……”
“舒柳澄……”电话那边默然了半晌,遂声音更加高亢起来,“你是谁啊?舒柳澄不是去看陈慕思演唱会了吗?怎么会有个男的接听电话?难道她不是去看陈慕思,是跟你来幽会了?”
那个女孩子兀自唧唧喳喳地说着,他一句也插不上嘴。
“舒柳澄等她回来,我让她打个电话给你吧。”他促促地说完,疾忙把电话挂了。
原来她叫舒柳澄。他将手机放下,双手搁在床架子上,端睨着她的脸。“看陈慕思的演唱会。”他的心弦一震,目光向下凝望着舒柳澄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