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被浓浓地着了色。柳澄牵着妞妞的小手，两人走在黑鹅卵石砌成的路上，两旁是低矮的灌木。一阵西风吹来，柳澄解下围在脖子上的白色围巾，将它围在了妞妞的身上。妞妞抓着那白围巾底下那一排穗，兴高采烈地走着。街边高高悬起的复古路灯，灯泡的颜色惨淡的黄晕透过斑驳陆离的树木零碎地洒在地上，凝聚成许多奇形怪状的阴影。
陈慕思望着走在他前面的这两个人，目光也渐渐变得和煦温润起来。这一大一小的身影构成一副宁谧的情景。这一刻，他多希望自己只是个寻常的上班族，有妻有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慕哥哥。”妞妞清亮而又稚女敕的声音响在他的耳畔。
他缓过神来加紧步子走到她身边。
“妞妞想去玩具反斗城。”妞妞的声音带着企盼，抬起亮滢滢的眼眸仰望着他。
“好。那我们走罗。”陈慕思一把抱起妞妞，将妞妞举得高高的，跨坐在他的颈项上。
妞妞咯咯地笑起来。
风唿地吹起她吹落的围巾，不时地拂着底下陈慕思的脸。陈慕思略侧过脸，深情地睄了一眼柳澄。
柳澄霎了霎两颗乌黑的眼仁。
到了玩具反斗城，几乎是妞妞拖着陈慕思在前面走。地下商场热气开得很足，柳澄替妞妞解月兑了外套，反折在手上。妞妞一手搂着芭比女圭女圭，一手拉着他的手。两只眼睛看也看不够似的，嘴里一直咕哝着。
起先柳澄一直听到她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凑近了才听清原来她在说，妞妞买一样就好，妞妞买一样就好了。
“妞妞，为什么只买一样就好了？”柳澄俯子不解地问道。
“每次来这里，妈妈只许妞妞选一样。”妞妞眼梢下垂，一只手将女圭女圭揽得更紧了，目光却又瞅到货架上那一排会眨眼睛可以喂女乃睡在摇篮里的电动女圭女圭。
“这样，妞妞，慕哥哥送你一样，再澄姐姐送你一件好吗？”柳澄将那货架上的电动女圭女圭取下来，放到妞妞的怀里。
妞妞欣喜地张大眼睛，但是一想到妈妈的话，便默默地将芭比女圭女圭交给柳澄。
“澄姐姐，我还是只要一样就好了。”她噘起小嘴说，虽眼光中流露出一丝不舍，却口气坚定地说。
柳澄直起身子，望着她小小的身影。
“妞妞很乖巧。”陈慕思也赞赏不已。末了他又添上一句：“以后我们也生个？”
柳澄微红的脸，眼睛瞅到他的眼上去：“你想的美。”
他们三人出了店门，妞妞的手上环抱着大盒的包装，陈慕思要帮忙拿，她都执意不肯撒手。
柳澄重新将外套替她穿上，看她认真给柳澄穿衣服的姿势真像一个小母亲。慕思唇角含笑地望着她们。
前面有一个女孩子经过他们的时候，便将那惊诧的目光重重地放在柳澄的身上。
“柳澄。”那个女孩子叫起来。声音十分尖利与嘹亮。
慕思的心猛地往下一沉，他记的这个声音，当柳澄昏迷的那天，他握着她的手机，从话筒那端传递过来的就是这个声音。
而柳澄却没有注意到，她正在帮妞妞专心地扣上扣子。
“柳澄，柳澄。”那女孩一叠连声地喊起来，面上也渐渐浮现出焦心的神色。
柳澄回过头，怔怔地看着她。眼前的这个女孩一头俏丽的短发，清丽的眉眼，只是皮肤略黑，头上扣着一顶贝蕾帽，显得有些调皮。
“柳澄，你不认的我了吗？我是布丁啊。”曹布丁圆溜着眼。柳澄自那次演唱会之后失踪了。他的父母遍寻无果已经快要发疯。而柳澄却带着一个小孩子，她身边的这个男人有点面熟。但是为什么当她一叫柳澄的名字时，柳澄却一副茫然不知所以的表情。
“对不起，小姐，你认错人了。”陈慕思不由分说地将柳澄带走了。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阻止布丁与柳澄相识。他的心紧紧地一搐。
走了好长一段路，妞妞偎在陈慕思的怀里，他已走得气喘吁吁的。
“刚才那个女孩子是不是认识我？”柳澄的脚步减慢了。
“不是，大概是认错了。”陈慕思不敢望着她的眼，心虚地回答。
“也许是。”她半自言自语地说道，神色有些萧索。
陈慕思半夜起床的时候经过柳澄的房间，看到半开的门洞里柳澄箍着妞妞的身子睡得正酣。妞妞的一只小手也搭在她的略陷下去的腰上，两个人面对面地盹着。陈慕思手执着一杯热水倚在门口笑了。笑着笑着，却有一种凄惘的心绪渐渐升腾上来。他忽然间好怕会失去她，好怕如果那个女孩认出她了之后会带走她。但是他不能这么自私，为了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而阻止她回到过去。可是他又舍不得放开她……他扶着门柩，额头抵着墙壁，深深地陷落到一种复杂的心情里去。他默默地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之后，略侧过身子，看到他送给她的那架钢琴，静静地立在客厅的一隅，黑色漆亮的琴身像镀了一层釉，皎皎的月光涂在这琴上，他忆想起她坐这里弹琴的样子。他迈着迟缓的步子走过去，手抚在那琴盖上，月光似乎被他握在手中，一张开又轻盈空灵地逃开了。他揭开盖子，伸出一根手指头摁在琴键上，噔一个音符跳出来，吓了他一跳。杯中的水雾茫茫的，水汽冉冉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