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之后她回到了上海的虹桥机场，一下飞机，她步入旷阔的机场里，浑浊的空气，熙攘往来的人群，银色的白光从落地窗子里伶伶俐俐地走进来，洒在她的身上，无缘无故的她觉得有一股酸味经过胃部直涌到咽喉里来。她赶紧捂住口，疾步地走出机场。走到门口，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才将那股酸味压了下去。然而她的心里是愉悦的。她招了一部的士，回到家里，家里空落落的，一丝人味也没有，就像她刚去深圳前一样。不由得一阵失落夹带着寂寥感升腾到心头上来。她将行李扔在门内的月兑鞋子垫子上，将鞋子甩开来，连衣服也没有换，就像一只兽一样蜷缩在沙发上，将手机从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来，将那几个耳熟眼详的数字一个一个地拨了出去，长久的机械的嘟嘟声经由话筒扩散出来，竟然是那样的清晰。
一遍又一遍地摁着重复键，半晌没人接听，她渐渐倦了，也厌了，将手机重重朝茶几上一搁，双眼朦胧起来，将身子调整到一个最舒服的姿势，酣然地浸入了梦乡。
她是自己醒过来的，眼一睁开已经黑压压的屋子，她乏力地爬起身来，将两片窗帘唰地一下拉开，微温的黄光已经打开来，往下一俯身，零星的灯光点缀其中，已经夜晚了。今天是平安夜。陈慕思答应回来陪她过这个节日的。这是他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平安夜。然而她鼓着嘴半伏在窗台上的身子朝后一看，茶几上的那只手机始终没有响起来。
滴滴滴……
手机的屏幕拚命地闪起来。她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顾不上将拖鞋重新穿回到脚上，就那样光着脚踩在硬冷的地板上，那份寒冷侵肌彻骨。
圣诞快乐！简单的四个字是由易子默发过来的短消息。
她抿着嘴笑了一笑。
在这屋子里呆了一会儿，仍然是死寂得令人烦燥。她无论如何也不想一个人在这屋子里闷下去了，抓了包匆匆地将门膨的一声关闭又重新出现在大街上。
大街上骚杂的人声，鼎沸的人流，似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年轻的小情侣们互相偎依着取暖，或者是紧紧地搂在一起，年轻的脸上洋溢着笑脸。
而她却孤独的不知道要上哪里去。她走进一家DQ，终于找到一个空位子，捱着壁坐了下来，手上是一杯提拉米苏口味的暴风雪。她买了最大一杯，一个人默默地吃着，两颗眼珠呆呆地望着窗外。这样冷的天舀一口放进嘴里，再吞咽到肚子里，似乎连肚子都要结冰了。
红艳艳的圆头圆脑的灯烘烘地在窗外亮起来，在杂凑的鹅卵石街上投下斑驳的光线。
喂。
柳澄？
是。
怎么这么无精打采的？你回来了？
是。
哦。对不起，我今天不能够赶回来了。
喔。
不过我有准备一份礼物送给你，是你想要的。
是吗？
不要那么沮丧嘛，来，走到门口。
柳澄悻悻地走到门口，只看到一个由人装扮的圣诞老人在派发气球。
你看到了什么？
圣诞老人啊。
快走过去。
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想要一个气球。
乖啦。
陈慕思的声音嘠然而止。
她神情萧索地走过去，在那个胖墩墩的圣诞老人面前立定，这一条街上的人不多，拿到汽球的情侣或者小孩子面带喜色地散去。圣诞老人手中的气球只剩下最后一个。她凑近他。圣诞老人的手从宽大的袖子里伸出来，冻得通红，却是一双修长的手。她伸长了臂膊去接。这是陈慕思送给她的礼物？她震了一震，霎了一霎眼睛，两腮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了一下。她接到了那只气球，线却从她的手心里挣月兑开来，徐徐地往上升，她望着这只紫色的气球飞向那黑丝绒布一般的天空。
她沮丧地收回视线，低下眼睑望着地上。连气球都耍她。她看到地面上出现了一对鞋子，白底黑面波鞋，白色的那一部分纤尘不染，黑色的鞋面连一丝皱褶也没有。她讶异地昂起脸，脸色愕然地望着她面前的这个帽子围巾口罩，将自己包得密不透风的男人。
“慕思。”她张开一排晶莹的牙齿。
陈慕思稍稍地提高帽檐，露出那一对黑臻臻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将食指放在口罩的中间，小声地嘘了一声。
“你怎么回来了？”她掩饰不住的一脸喜色，甜丝丝地问道。
“这么冷的天，你居然还吃冰淇淋。”他将她买的围巾再结结实实地往背后一甩。
她垂下眼皮看到自己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在纸杯中慢慢地溶化了，按在纸杯外面的五根手指也冻得僵硬。
“别吃了。”他不容分说地从她的手中夺过那盏纸杯扔近最近的一个垃圾桶里。取下自己的手套给她带上。“暖不暖？”
她贪婪地享受着他手套里的温暖，但还是违心地摇了摇头：“一点也不暖，冷的很。”
他握住她的手，纤长的手指握着她带着的手套，竟也有炽炭般的热气，他将她的手插进他的大衣口袋里。
“小傻瓜，你看看这么冷的天还吃这么凉的东西，也不怕冻感冒了。”他在大衣的口袋里轻轻地捏着她的手。
“为什么你会回来？”她还是揪着这个问题不肯放过他。她口中呵出的白气真喷到他的脸上去。
“我答应回来陪你过这个节日。你知道我向来都是说到做到的。”他略带骄傲地说道。
她鼻腔里一阵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你看你。”他不无爱怜地说，从颈上摘下围巾，将她大衣的帽子也给她带起来，再狠命地系上围巾。
“我觉得我现在像个雪人。”她忍不住抗议。
“那好，也算是应个景。”他讥诮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