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的碰头会,虞锦屏三点四十就到了。作为省纪委书记,虞锦屏和其他大多数女领导一样,个性有些风风火火,是男人堆里的女人,女人堆里的男人。但是,洪息烽一来岭西,像是专门来“息”其他人的“烽”似的,至少,虞锦屏的风火劲就息了不少。在她看来,洪息烽口才好,能力强,批起人来更不含糊。可虞锦屏出道以来,从没挨过批,当她看到洪息烽批人的那股狠劲,心里平添三分恐惧。尽管,她也贵为省委常委,和洪息烽同样是副省级的高官。
今天的会议放在政法大楼开。政法大楼又叫司法大楼,原因是政法委和司法厅同在一幢楼办公,且东邻省委省政府大院。在政法大楼的西侧,公安大楼、法院大楼和检察大楼一字儿排开。在四幢大楼之间,有些小墙垣断断续续衔咬着,故而人们习惯地将四幢大楼所在的府西区块喊作政法大院。
作为省委副书记兼政法委书记,洪息烽在省委大楼和政法大楼各享一间办公室。按照以前历任领导的作派,办公室从大不从小,哪边官大就靠哪边坐。省委副书记当然应该和其他省委领导一起办公,另一个兼任职位的办公室通常都空着,有事才来转转。可洪息烽就是洪息烽,他正好和以前的领导倒了个个儿。省委副书记办公室常常闲置不用,政法委书记办公室里却是天天灯火通明,人气很旺。这不,今天的碰头会就放在洪息烽办公室旁边的小会议室召开。因为他联系纪检工作,在省委大楼办公的纪委书记也得常往政法大楼跑,这可是史无前例的。
处世经验丰富的常务副厅长车凤冈,带着公安厅纪委书记老厉赶到政法大楼时,特地看了看腕上的表。离四点还差七分,步伐就放缓了一些。走到小会议室门口,抬头见洪息烽已然端坐主席位置上,车凤冈心里一辣,忙快步趋前。后面的老厉年纪大,过于想跟上车凤冈,脚步迈得大而急了,一脚刮到门角上,疼得他歪嘴咬牙,喊又不敢喊,额头上虚汗直冒。
洪息烽也并非次次都严肃。碰到不太重要但又必须开的会,他会在开场前当场炮制个笑话出来放松大家的肌肉。比如,眼睛盯着某个岭西口音较重的领导,说:“不慌不慌,啊,现在还有嗯(五)分钟,不,还有塞(三)分钟。”因为个别字的土腔土调拉得特别长,学得又特别像,大家就在笑声中突然放松了身体各个部分的肌肉。但今天的他,似乎没有要炮制任何笑话的话语态势,看来他确实对某人不满,或者会议的内容非同一般。这样稍一揣摩,与会几位领导的肌肉,就都死死地撑紧,硬是松不下来。
“人齐了就开会,反正就咱几个。”洪息烽很随意地开了场,像是自己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在说话,“今天的这个会,算是纪委和公安的碰头会。两家单位的主要领导都来了,我牵个头,让大家坐下来商量一下公安厅的事。下面怎么样?公安的同志先说说。”
“就让老厉说吧。”车凤冈说话时,眼睛始终盯着洪息烽的脸。
“好吧,那我就先、先汇报一下。”老厉岭西口音一向很重,“根据洪书记的指示,我们公安厅纪委对师毕节跳楼自杀的问题进行了初步的调查,重点对师毕节家属、禁毒总队广大干警做了广泛的了解。开始我们顾虑也很多,我和凤冈私下也议过,说活人不能跟死人计较,即便师毕节有什么问题,人都已经化成了灰,算他已经赎罪了吧。可是洪书记决心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