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伟开了警车送叶承欢去了人民二院。抬抬手腕,已是凌晨两点钟。他走到走廊尽头,在推开的玻璃窗前点燃了一支烟。
今天,他犯了进入刑侦队以来的第一次违纪错误。他是案件涉案警官,只需调查案情,侦查完毕后将犯罪嫌疑人移送检察机关审查起诉便可,可他却帮着嫌疑犯家属寻求宽大量刑的方法,甚至亲自开车,送叶承欢来了医院。
叶承欢沉默地坐在长椅上,她双臂密密圈着膝盖,巴掌大的脸陷在膝盖窝里,越发看不清神情。
她刚刚去病房看了受害人,昏暗的病房里,她首先看到的是露在被单外面的那只大手,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弯曲着,手背静脉吊了点滴。她屏住呼吸,视线越过胳臂,肩膀,脖颈,慢慢拢聚到那张昏睡的脸上,冷不丁倒吸一口气。
竟然是他。
她自小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但凡见过一面的人,回头都有印象。而他,就是白天,在渠安医院撞到自己的那个人。
走出病房的时候叶承欢微微松了口气,甚至有丝丝的庆幸,从他的衣装举止来看,并非有钱有势的人。至少这么一来,金钱可作为一种说服力,一种补偿方式。等他醒了,她可以跟他谈,除去诚心诚意地道歉外,她可以赔偿。
他会要多少,一万,两万?她都可以去凑,去借,她可以没日没夜地打工,再不行,为了梅盛,她可以再度抛弃尊严,去求宁国维。
她走到走廊尽头,严伟一言不发用脚踩熄了烟星,只将方才护士递到他手里的被害人证件递给她,她百思不解,拿起来看了一眼。
不同于今日的不修边幅,证件上扫描出来的一寸照片品貌非凡,一对饱满且深邃的双眼皮炯炯望向前方,下颌微敛,给人一种焕然勃发的英气。
“霍林东”她默念,原来他姓霍,这个姓氏不怎么常见,却又带有那么点熟悉。
严伟精锐的眸子益发深沉,他眉宇紧拢,问道:“知道前省委书记霍鸣全吗?”
叶承欢出生在眉渠的一个小农村,四五岁跟着母亲去了县里,后来母亲嫁给宁国维,才来了广济。她并非土生土长的济川人,只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外来者,广济上流那些个大人物,她知之甚少。可像霍鸣全这种足以撼动广济政界与商界的传奇人物,她还是略知一二的。
霍鸣全是成功的代名词。他在官场沉浮多年,政绩卓然。六年前从省委书记位置上退下来,转投商界,亲手创立了鼎辉重器与泛海国际酒店。
至今,鼎辉与泛海写字楼一南一北,齐云高的两幢大厦林立于茂海金融街两侧,碧海蓝天下,夺目的砖红大理石楼面,篆了霍鸣全亲手提书的两个恢弘大字:霍氏。
不少政界老领导下来后,都过着两袖清风的晚年生活。只有霍鸣全,大刀阔斧,在商界劈出一片天地。有一次,叶承欢在方姨家的电视上看到过这位政商泰斗,他眉目矍铄,既有政治家的内敛稳重,又带了商人的睿智。
突地,她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后背丝丝冒着凉气,她手心渗出一层冷汗,声线颤颤抖抖地问:“霍林东跟霍鸣全书记…”
“霍林东,是霍书记的独子,泛海与鼎辉的唯一继承人”
叶承欢耳边一直萦绕着严伟的话。她笑自己方才的痴傻,一万,两万,那个人的地位身家,岂可用万来计。她绝望,真像掉进一片漆黑的洞穴里,怎么挣扎,依稀望不见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