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让小文也给自己捎了辆自行车,两辆,150元。“相当于一个月的车票钱,之后就是赚的了。”
可让小小没想到的是自从买了自行车,黄石的雪竟一场接一场,下得没完没了。机动车道还总有市政的车洒洒盐,自行车道和人行车道就成了滑冰场。但这并不能阻止人们朝九晚五的生活,依旧接踵摩肩的人流,在自行车上舞蹈,或表演冰上杂技。摔倒不要紧,爬起来就行了。公交车?不光是把人挤成肉夹膜,这样的路况,老牛一样吭哧、吭哧,比平时费上一倍的时间。
小小又买了一份报纸,感觉上边的招聘企业更正规一些,必竟登广告要花钱的嘛。春节将近,她必须抓紧时间了,因为她不想“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就这样一穷二白地滚回黄土岭去,有何颜面见江东父老?
小小锁定了一个目标,为了增加成功几率,她特意赶写了两篇文章《浅谈广播在卖场销售中的作用》和《卖场广播应注意的事项》。这并不是她的专业,但她熟悉学校的广播站,逛超市时也常听这种广播,用心一想,便类此及彼地总结了一些东西。其实,她也清楚,内容是次要的,重要的是给用人单位留下一个敢于创新、喜欢思考的印象。之后,她将文章附在报名表的后面一同交到接待人员的手中。
一个星期之后,小小接到对方的聘用通知。只不过岗位不是播音,而是卖场销售员。也好,小小仍然很高兴。
这天上午九点,小小到人事部报道。没想到对方看了一下表,说:“我们这里8:30打卡,你迟到了半个小时。按规定罚款5元。”
小小惊地一时不知怎样说才好。“昨天只通知我报道,并没说正式上班。而且也没有通知我时间,只说上午。”转念一想,“初来乍到,还是忍忍吧。”于是边说对不起边乖乖交了罚款。
接下来是熟悉卖场和商品。这是黄石颇具规模的连锁家具城,主营中高档家具。小小也是在这时才亲眼目睹了一万多元一张的母子床,八千块的饭桌,四千元一盏的台灯。自己用的台灯才三块钱。要不怎么说“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呢。
下班以后又开始培训。一个穿着朴素但很端庄的年轻女子站在讲台上,据说是董事长的女儿,也是这家公司的总裁。她亲自为大家讲述《销售人员的仪容仪表》。小小记得她用很长的时间阐明到底应该先梳头后洗脸,还是先洗脸后梳头的问题。结论是先洗脸后梳头,以避免已经梳好的头发又在洗脸时被弄乱。小小心想:你是没住过集体宿舍,十几号人都先洗脸后梳头,那得安多少水龙头啊。最后,特意强调了一下销售人员要化妆,以示对顾客的尊重。
第二天,小小特意提前一小时起床,推出自行车。把等车的时间也用在路上,坚决不能再犯昨天那样的低级错误。
清晨的冰面印着深浅不一的车辙,反射出一道道寒光,在车轮下间或发出“咔吧、咔吧”被碾碎的声响。小小架着车,望了一眼穿梭的人流,毫不犹豫地骑了上去。蹬了一站地,前面的自行车突然减速,小小本能地一拉闸,车子皮球般在原地弹了一下之后就像冰鞋一样滑出去了。小小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套上的雪,扶起自行车又骑上去。终于行到一半路程,小小看了一眼红绿灯,正巧该右转弯。她两手向右一拧,不想车轮却顺着车辙的坡度疾速一溜,小小还没来得及反应已被重重地摔在地上,骶骨处传来一股揪心的疼痛。她两手支地,挣扎着起来,去拽自行车。不想这车,却再怎么用力都无法推动,原来后轮不知怎么就卡死在轴上了。“真他麻的比我娇贵多了,刚上岗就闹*,看我得空怎么修理你!”大街上是不能放的,无奈,只能扛起后轮暂时搬到附近的居民楼里。刚一迈步,骶骨又一阵疼,她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前行,几十米的路却弄出一身汗。
终于坐上公交,平平安安地到了单位,将考勤卡往机子里一插,嘿,8:31整。小小这个气,简直怒发冲冠,“5块钱事小,你这不是存心整我吗?”她当即决定,明天提前两个小时起床。
这根弦从上床睡觉起就没松下来,天没放亮,她就跑到站点开始等车,北风似乎还裹着冰碴打在脸上,因为寒冷,她的眼睛几次被泪水蒙湿,酸涩不已。小小却全然不觉。
当她赶到单位的时候,大门还没有开启。“总算不迟到了。”小小终于放松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正是周四,总裁查岗的时间。当几个工作人员簇拥着那个年轻总裁走过来的时候,小小赶紧微笑了一下。
“这位员工是刚到的吧?”
小小不知其意,赶忙点了一下头。
“上岗之前请先化妆!”
一语惊醒梦中人!小小双眼一闭,真想扇自己两个耳光。小小平素没有化妆的习惯,因为她固执地以为自己的年龄还无需化妆品的粉饰,只在事关重大时,才刻意粉雕玉琢。这两日被迟到弄得精神紧张,竟给忘了。“真是不中用,来那么早又有什么用!”
预感再一次被证实。
“孙小小,上班三天,迟到两次,一次未按要求上妆。公司认为你不适合公司的发展要求,这是你三天的工资。”
小小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三十块钱,扣除十元罚款,净剩二十。“孙小小,你太牛叉,都成了辞退专业户了。还鼓吹什么赤手空拳打天下,看来你是真不知道这世路的艰难。这就叫事与愿违,管你忠心赤胆,怎奈老天不成全啊!”
怏怏地回来,却发现小文正焦急地等在街口。一见她,立即嚷道:“怎么才回来,快,还能赶上最后那班车,妈住院了。”一边挒着她的胳膊跑了起来。
小小只觉大脑一阵混沌,也随她跑起来。跑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姐,钱?”
“什么钱?”
“你的钱,你攒得钱?妈得用钱!”她急得直喘粗气。
“我哪有钱?”小文听懂了,可她此刻急急地也不知该怎样解释。
“你等我一下!”小小也没问什么掉头跑开了。
她像一条疯狗,挤开街上的人群,也顾不得后腰的疼痛,几步奔到出租屋,将作校对员时剩余的600元工资揣进怀里,又转身追上小文。趁着夜色,她们钻进那辆开往黄土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