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温纯出道以来至今为止最倒霉的一天。
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曾国强和殷勤把他堵在了被窝里。
穿着个三角裤衩的温纯捂着被子,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就稀里糊涂地就挨了曾国强一顿臭骂:“你小子,真他妈的给老子丢人。”
丢人?温纯擦了擦眼睛。“我丢人关你吊事?”
“怎么不关我吊事呢?老子叫你去搞,你他妈的,搞不定就别搞啊。”
哦,明白了,郭晓兰的事情发作了。
“嘿嘿,你能不能让殷勤先出去,我把裤子穿上。”温纯嬉笑着说。
这种鸟事,曾国强骂几句无所谓,当着殷勤的面,确实很丢人。
“切,你那个无用的家伙,你以为殷勤稀罕看啊?”曾国强冷笑道。
殷勤也很委屈,说:“郭晓兰的妈,一早上堵住我们两个骂呢,好像是我们祸害了她们家郭晓兰似的。”
哈哈,这两个人被郭晓兰的妈败了好事,跑来拿温纯撒气了。
“我跟你说,温纯,以后你别跟人家我是你同学,我跟你没屌关系了,我他妈的不想跟着你丢人。殷勤,我们走!”
说完,曾国强搂着殷勤摔门而出。
恋爱彻底失败了。
懒觉睡不成了。
穿衣,起床。
满嘴牙膏泡沫的时候,手机响了。
是甘欣打来的。
“温纯,你快来,208套房的浴缸堵了。”
王福生去了信访办,甘欣成了顶头上司,只要不高兴了,找碴比王福生还厉害。温纯原来只负责机关大楼的马桶和下水道,现在连带着把望城宾馆的也全包了。
温纯心有愧疚,只得任劳任怨。
“唔唔,我马上就来。”
甘欣还在喋喋不休:“你那什么破校友啊,喝多了,全都吐在浴缸里了。”
靠,原来是谈少轩干的!怪不得甘欣无比气愤。
谈少轩什么鸟酒量,什么鸟素质啊?
甘欣还在没完没了:“还有,他在我宾馆大堂里撒酒疯呢。你们学校的家伙,怎么都这么一个臭德性。”
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这跟我挨得上吗?谈少轩在宾馆大堂撒酒疯,又不是我指派他去的。
温纯有点不满意了:“你打110啊。”
甘欣劈头盖脸就一句:“我打什么110,我就找你!”
啪,电话挂了。
刚稀里糊涂挨了曾国强一顿臭骂,紧接着又无缘无故挨了甘欣一顿臭屁,温纯苦笑着直摇头:今天真他妈的衰到家了。
温纯三步并着两步赶到了望城宾馆,刚进门,果然就看见谈少轩手舞足蹈在服务总台大吵大闹,却没有看见甘欣的身影。
温纯把浑身酒气,衣冠不整的谈少轩拉到了一边。
谈少轩气鼓鼓地还在骂骂咧咧。
原来,谈少轩被戏弄了。
谈少轩睡到半夜,酒劲上来了,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刚走到卫生间门口就憋不住了,趴在浴缸旁边就吐上了。
哇哇地吐了大半个浴缸,才好受了一点,迷迷糊糊躺到天亮,才慢慢清醒过来,房间里臭气熏天的,谈少轩自己都呆不住了。
他来到总台,想要换个房间,服务员很客气,递过来客人登记表,微笑着说,请您重新登记一下。
谈少轩脸色一沉,又不好发作,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名字。
服务员接过表去,说字迹太潦草,请问您尊姓大名。
谈少轩很是无趣,把记者证掏出来往台子上一甩。
服务员仍是微笑,说,您没有填身份证呢。
谈少轩说,你不认字吗?
服务员说,对不起,记者也要填身份证,我替您填吧。
记者证上有身份证号码。
服务员填好了表,请问,您住几天?
谈少轩没好气,说,想住几天就住几天。
服务员笑眯眯地说,您得讲个确切时间,不然不好收您的押金。
啊?还要收押金!
说到钱上面了,谈少轩心头火腾地就上来了,声音越来越大,说,我是你们宣传部请来的!
服务员满面春风,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没有接到通知。
草,谈少轩骂骂咧咧地说,那你把你们甘经理找来。
服务员没有一点脾气,说,甘经理昨晚上加班,现在还没来。
谈少轩无奈,给宣传部长郭长生打电话。
郭长生根本没听他解释,只压低了声音说,正在上课呢,您找胡文丽吧。
谈少轩只得给胡文丽打电话。
胡文丽迷迷糊糊地还在睡觉,骂了一句,哪个缺德鬼,就把电话挂了。
再打,关机了!
谈少轩气得肚子的酒精快要着火了。
他借着酒劲,开始耍起了无赖。既不交钱,也不走人,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大声叫嚷着,一会儿说把甘经理找来,一会儿说要见郭咏郭县长。
服务员是甘欣交待过的,也不急,也不恼。
可渐渐地客人都起来了,听见吵闹声,围拢来指指点点,有人认得谈少轩,便摇头,轻声说:“什么素质?还大记者呢。”
吵闹了半天,没人搭理,谈少轩渐渐地觉得很丢人,便住了声,眼睛梭巡着进来出去的人,指望着能有个相熟的人进来,找个台阶下。
这会儿,温纯到了,谈少轩把火发在了他的头上。
“草,你们望城县的干部都他妈什么鸟素质?”谈少轩捎带着把温纯也骂了。“酒桌上装得像他妈的孙子,喝完酒,翻脸像翻书一样,比临江市的野鸡还快,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温纯这个气啊,一早上,已经挨了三顿骂了。他耐住性子,劝道:“老谈,少说两句吧,生意不成仁义在嘛。”
“狗屁!老子跟他们没仁义好讲。”谈少轩恨得牙根痒痒的,“早晚我跟他们内参上讲仁义。”
幸好,甘欣不在,温纯心里稍稍踏实点,慢慢搞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夜之间,发生在谈少轩身上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这其中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变故。
有一点可以肯定:高亮泉毫无顾忌了。
推论,望城县委书记尘埃落定了。
难道说,他已经得手了?即便如此,山不转水转,他也犯不着跟谈少轩叫劲啊。
不好!想到这,温纯惊出了一身冷汗,高亮泉再次落选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高亮泉与钱霖达会谈结束,正送钱霖达出门。
谈少轩看见了,呼地站起身来,直奔大门而去。
温纯想拉没拉住,怕他闹出更大的笑话来,只得跟了过去。
“高县长,请留步。”谈少轩喊道。
高亮泉回头,见是谈少轩,皱起了眉头。“你哪位?”
谈少轩这个气啊,昨天还见了面的,过了一晚上就不认识了?都说贵人多忘事,可你高亮泉区区一个县长,在我谈少轩眼里,还真算不得什么贵人。
“我是……”
高亮泉把脸一板:“没看见我这有重要客人吗?有事回头再说。”
气糊涂了的谈少轩这才看清楚了,高亮泉身边站着的钱霖达。
钱霖达在临江市也是个新闻人物,谈少轩没有直接接触过,只在名城置业的新闻发布会上见过几面。
“这不是名城置业的钱总吗?您好。”
“哦,你是……谈记者。”钱霖达是场面上的人,记忆力不差,也见过谈少轩。
幸好,钱霖达给谈少轩挣了面子,否则,谈少轩真不知道该怎么下台阶。
谈少轩感激得只差涕零了。
“呵呵,谈大记者啊。幸会,幸会。”既然钱霖达认识谈少轩,高亮泉也假装想起来了,不过,并没有什么更热情的表示,甚至连手都没有伸出来。
谈少轩也不理会高亮泉,只和钱霖达寒暄。“钱总,怎么到这么个小地方来了?”
“随便看看,随便看看。谈记者,你这是怎么了?”钱霖达看谈少轩一副狼狈相,又见高亮泉装腔作势,心里也猜出了几分。
这是一场政府与媒体之间的暗斗。
谈少轩气鼓鼓地,又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讪笑着:“喝多了,喝多了。没事,准备退房回去了。”说完,却狠狠地盯了高亮泉一眼。
高亮泉暗暗好笑,懒得和他计较,只不看谈少轩,却发现温纯站在一旁,不由得心生疑惑。
这么一大早的,他在这里做什么?
钱霖达也在琢磨,这个谈少轩是临江市媒体中最爱惹事的主儿,看情形,这回在望城县高亮泉给他吃了点苦头。像谈少轩这种张狂的家伙,落魄的时候帮他一把,肯定比有事再来打发更管用。
媒体人,以后总还是用得上的。
这时,钱霖达的车停在了宾馆的回转门外。
钱霖达笑道:“谈记者是不是也要回临江啊,我送你一程吧。”
谈少轩受宠若惊,欣喜若狂,你高亮泉不把我放在眼里,人家钱大老板还愿意结交我这个朋友。
谈少轩忙招呼旁边的温纯:“温纯,你帮我把帐结了,我回房间收拾东西,我跟钱老板的车回去了。”
他女乃女乃的,老子正被高亮泉盯得心里发慌,你小子这一喊,不等于是卖我吗?
温纯不敢多说话,硬着头皮去前台,帮谈少轩把帐结了。
又挨骂,又掏钱,我他妈的成了冤大头了!
谈少轩欢天喜地上了钱霖达的黑色豪华加长凯迪拉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