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到的时候,社员已经到得差不多了,白玫一踏进门槛,一屋子人都从头到脚地打量她,白玫发觉自己成了动物园里的熊猫。
队长说:“小姑姑来啦,迟到了,第一天,无所谓,以后要扣工分的。过来,我来给大家介绍介绍。”
听到五大三粗的队长喊自己为小姑姑,白玫怪不好意思的。幸亏早上女乃女乃说过,队长喊她为太女乃女乃,白玫才知道自己比队长长一辈,否则,她还真搞不清楚呢。她站到队长旁边,队长大声说:“她叫白玫,别看她小,是个知识分子,以后,谁要写信,找她。大家欢迎!”
零零落落的掌声后,白玫红着脸说:“大家好,我是白玫,我来插队落户,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今后请大家帮助、教育我。”
好多人笑起来,七嘴八舌地,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我们又不识字,怎么教育你,你教育我们还差不多。”
“你家又不缺钱,干吗跟我们来抢工分!”一个手里纳着鞋底的小媳妇说。
“你们看好了,一个礼拜,顶多一个月,城里小囡肯定逃回去。”说话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白老太是地主成分,小姑娘怎么肯回来的?”一个稍稍压低了的声音困惑地说。
“如果不想入党的话,怕什么?总比去外地好。”
“不要紧,过几年嫁到贫下中农屋里去,不就好了。”
“白家成分介高,和他家结亲,人家还要考虑考虑。”
“去!考虑什么?又不到她家当上门女婿,要是我就不怕。”
“滚你的蛋,你比白玫长一辈呢,想也不要想。”
“......。”
嗡嗡的声音,听得白玫的头都要炸了。
接下来,这个上来说我是你的什么什么长辈,白玫就赶快喊人。那个过来喊她什么姑,什么姨,她就赶紧点头。有人喊她姑女乃女乃,她的脸红了,头也不会点了。
一个高高大大的小伙子说:“小姨,你要多准备点红纸头,到辰光包红包,今年我们队里有你好几个小辈要办喜事。”
白玫看看他,茫然地点点头。
旁边有人说:“不要听他吓人,除了他,还没听说有好几个人要办喜事。”
一个长得小头小脸的男青年说:“姑姑,我爷爷好象不大好了,你要准备两斤粮票、五元钱到我家吃豆腐饭。”
白玫又茫然地想要点头,队长娘子赶忙提醒她:“小姑姑,你不要上当,你应该呵斥他‘你爷爷会长命百岁的,瞎说什么!’”
白玫吐吐舌头,说:“谢谢你,我真的差点做错了。”
队长娘子说:“这个小赤佬坏得很,当心他。”
白玫觉得这话不太好回,只得笑笑。
那男青年说:“大嫂嫂,这满屋子的女人,就你最坏!”
闹哄哄的好一阵,队长大声拍巴掌说:“开会了,开会了。”
屋子里才稍微静了一点,才一会儿,又嗡嗡嗡的,一片嘈杂的声音。队长也不管,他讲他的。白玫仔细听了一会,觉得无非是些老生常谈,于是,思想就开起了小差。她在想:刚才那么多人来跟我打招呼,不少看起来老巴巴的人,辈份却比我低,我一下子成了他们的长辈,真有意思。爸爸讲得不错,一个生产队,半个队是本家,另半个是亲家。看来,这里的辈份、称呼有我理一阵子的。
因为人喊她,她喊人,闹哄哄地小半天。临了,白玫除了记住了比自己小一辈的队长和队长娘子之外,其余的人没有记住几个。
乡音、笑语、戏谑,还有说不上恶意的吓唬,在在都松驰了白玫紧绷的神经。
白玫心想:妈妈多虑了,女乃女乃吓怕了,小铁匠凌志更是危言耸听,投亲插队这件事没有做错,乡音亲切,他们都和女乃女乃说一样的话语呀。
开完会,白玫回家对女乃女乃说:“开门大吉,大家都和我打招呼,队长还喊我小姑姑呢。”
女乃女乃说:“别开心得太早,快活早了没晚饭。从今往后,说话、做事,都要当心,小心无大错。对人要有礼貌,礼多人不怪。”
白玫说:“女乃女乃最坏,讲得我骇佬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