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乃女乃看到白玫带回来的书本是旧的,就说:“玫玫,原来你是去淘旧书的呀,奇怪,这些四旧怎么没有被烧掉的呢?”
原来,在老人的心目中,凡是旧书就是四旧,而四旧在文化大革命初期就已经统统被烧掉了。
白玫说:“女乃女乃,你看看清楚,这些不是四旧,是上课用的课本呀。”
“课本?上课?谁要上课,你吗?去哪里上课?”老人一头雾水。
“你说,我是不是先知先觉呀,我说去买考大学的书,你还笑话我。告诉你,这些就是考大学的书,是高中的课本。女乃女乃你知道吗,我们国家的大学快要开门了,我要先准备起来。”白玫压低了声音,因为她还没有收到杨俐的回信,不知道大学要招生的说法到底是不是靠得住。
“真的呀!太好了,你那么聪明,玫玫,你一定能考上。一定是老祖宗提醒你的,我说的么,火急火燎地跑回家去。不对,我想起来了,是那个小伙子告诉你的吧,那个凌志。”老人的记性好,联想也真是一流,居然记得孙女火急火燎地回城之前是去了一趟凌志那里。
“不对,凌志还不知道这个消息呢,我要尽快去告诉他,他听了肯定非常高兴。而且,凌志是高中生,我不懂的还可以问问他。”
“你是说,不是他告诉你大学要开门了?”老人奇怪了。
“不是,是我同学的姐姐告诉我的,凌志肯定还不知道。”
“那你怎么回家去之前对我说要去买考大学的书?”
“噢,那是我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一句话。女乃女乃!你还真说对了,也许真是老祖宗提醒我的。”
第二天中午,白玫就又去了铁匠铺。想不到铁匠铺关着门。白玫扫兴地走了。
突然,一阵呜咽的竹笛声传入白玫的耳朵。直觉?还是想起了知青屋里墙上挂着的竹笛?白玫有一个强烈的感觉,就是那吹笛人一定是凌志,虽然她从来也没有听凌志吹过笛子。
循声走去,白玫找到了那个吹笛子的人,果然是凌志。河边柳树下,凌志背靠树杆,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把一管竹笛吹得呜呜咽咽,象哭一样。
好一会儿,凌志放下笛子,睁开眼睛。见白玫站在面前,他既不兴奋,也不意外,只是没精打采地说:“来探病呀,我早好了。告诉你不用再来的。”
白玫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一点不懂礼貌,见了人也不站起来。”
凌志说:“一个快死的人,没那么多讲究。”
“你快死了吗?真没用!这么容易死的人,真让人看不起。我还以为你是个有志青年呢!那个象个先知一样警告我不要来这里投亲插队的人不是你吧?那个神采飞扬地讲故事的人不是你吧?那个从公社开完会回来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说大话的人不是你吧?本来,我是来讲个好消息给你听的,现在看来,我白跑一趟了。”
由于讲得又快又急又激动,白玫的眼睛里泛出了泪光。
在她将来未来乡下之际,是素昧平生的凌志好心而大胆地向她发出了警告。在她掉入大河将被死神带走之时,是碰巧路过的凌志拼命把她带回了光明的世界。在日复一日辛苦心苦感叹命苦的沉闷之中,是同样正在受苦的凌志给她带来了生气与活力。他是她的精神支柱,他是她的良朋诤友。现在,他泄气了,颓废了,这让白玫无法接受,她生气、她痛心,她大声地嚷嚷,为的是想要他恢复往日的面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