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玫惨烈的叫声,不但吓跑了老黄猫,也吓得女乃女乃住了哭。
老人惊慌地发现白玫的眼睛直了,她赶紧伸出颤巍巍的青筋绽露的手去掐白玫的人中。
好半天,白玫“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直哭得小河呜咽,竹叶叹息,日月无光,天地变色。
等白玫哭够了,女乃女乃说:“好了,好了,好了。”不知道是说白玫终于哭出来了好,还是说行了,不要再哭了。
祖孙俩坐到天黑,谁也不想吃晚饭。还是女乃女乃劝白玫:“玫玫,吃一点吧,哪怕吃一口呢。”
白玫恢复了一点理智,她知道这几天来,女乃女乃肯定一直没有好好吃饭,所以就答应吃饭。两人吃着吃着,又想起了凌志,眼泪拌饭地吃了几口,就都停了筷子。
把自己扔在床上的白玫,直流了一夜的眼泪。上半夜,脑子是空的,只有自来水一样的眼泪直流直流。下半夜,脑子会想事了,就想一阵,哭一阵,哭一阵,又想一阵。
和凌志相处的一幕一幕,象是电影一样在白玫眼前闪过。
上帝真的死了吗?这么好的青年,居然让他在金色年华以这么惨烈的样子告别人世;真是一语成谶吗?记得凌志曾经在他的小屋里说过,“我猜我死的时候不是躺得笔挺,就是站得笔直”;是生存愿望不够强烈,危难之际,没有进行积极的自救吗?想到有人说凌志可能不想活了,白玫要大声喊出来了:不会的!凌志是个坚强勇敢的人,任何时候,他是不会去自杀的。凌志还曾经批评过他爸爸,说爸爸自己解月兑了,把痛苦留给了家人,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做自己反对过的事的。最有可能的是那个洞里面不是黄蟮而是一条毒蛇,可是,凌志讲过,黄蟮洞是毛的,而蛇洞是光滑的,是晚上看不清楚?对了,一定是的。也许,水凉,脚抽筋,人家的这个说法,白玫认为也有道理。
白玫的眼前呈现出一幅这样的画面:凌志一只手臂被毒蛇咬了,毒液迅速扩散,他想把那条手臂抽出来却不能,想到自己将魂随碧波,把年轻的生命永远留在乡村野地里,凌志惊恐万状地圆睁双眼。那一刻,他看到了什么?看到了两人去开知青会议,并肩跨过的那座公社镇上的古石桥了吗?看到了朝阳大队电影场上那棵两人当作包厢的大桑树了吗?看到那片碧绿的麦田里穿着鲜红毛衣的白玫了吗?
白玫在自己断断续续的哭声中,分明听到了凌志的声音:“我不记得上面写有‘凌志绝笔’几个字呀,一堆好话,竟然把你吓成这样?小女孩子!”
白玫在心底呐喊:凌志,凌志,你好狠,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你起码留个绝笔给我,我也好知道你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要和我说什么。
“‘一个人在世间吃多少东西是命定的,只因为你在这些年里把你本来应该吃八十年的东西全部吃完了,所以,你就只能来这里了。’”凌志的故事音犹在耳。
凌志凌志,可怜你才吃了人世间的一点点东西啊,这几年,你有点好吃的就给我和女乃女乃拿来了。这次,肯定又想给我们送黄蟮来,以至于把命都送了。想到这里的白玫,心痛让她的前胸短,后背长,整个人缩成了一团。
“‘每个人一世要干多少活是命定的,你既然把一百年的活儿在这些年都干完了,本王是公平的,不会让你在世间受苦,多干额外的活儿的。’”凌志的劝告何时忘怀,可是他自己却忘了吗?
凌志凌志,你是太累了,这几年里,你把本应在长长的一生中所干的活都干完了,所以,阎王召你去了吗?
不对不对,凌志,你一定是进了那扇永生之门。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