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光半夜还睁着眼睛,睡不着。他也在想,这世界真小啊,没想到会在校园里碰到白玫,更没想到凌志居然已经死了。当年阿光被推荐上大学的时候,曾经感受过一次巨大的幸福,如今,阿光又一次感到了一种巨大的幸福。笑着笑着,忽然想到这幸福感居然是和一位死去的同学比较而得来的,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了。
校园小径偶遇白玫,听说凌志死了,不震惊是假的,但是,阿光可不是那种丝毫没有城府的人,他快速地思索了一下,觉得不能象那种多嘴的老太婆一样,盯着穷问,弄得不好,把白玫的眼泪问出来,甚至于痛哭一场,那就不好了。“张三让李四失态,李四就会讨厌张三”,这是阿光听凌志说过的一句话,他记住了。他不想让白玫觉得他是一个讨厌的家伙。
其实,阿光一共才见过白玫一次,那次她没有讲话,却给阿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今天之前,他只听到白玫讲过几句话,然而,虽说隔了一堵薄壁,那悦耳的声音却让他入耳难忘。
那天,古桥公社的石板街上,阿光和几个男知青边说边朝公社礼堂走去。阿光只觉得眼前忽然一亮,对面过来的女孩子是谁?只见她正微微侧仰着脸,那么文静、那么认真的在听凌志讲话,那侧脸的线条是那么的柔和。凌志那家伙,眉飞色舞的,阿光觉得他那样子很不顺眼。接着,和阿光同行的几个男知青就围上去,和凌志打趣、起哄,阿光则在一边一声不响。
知青会上,女孩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从头到尾也没有说过话。后来他才知道,她是白村大队的回乡知青,名叫白玫。
白玫,一个普通的名字,穿着也普通:一件乡下姑娘都爱穿的格子布衣服,蓝布裤子,白袜子,黑色搭襻方口布鞋。事后,阿光想了好多遍,白玫美吗?比起自己的四位姐姐,不见得美。可是,怎么会给人眼睛一亮的感觉的呢?搞不懂了。
后来的一个早晨。阿光第一次在隔壁听到了白玫的声音,嗨!这声音也好听。
凌志,你真是没有福气啊!阿光为凌志深感惋惜。
想到自己的英明,阿光无声地笑了。当年,幸亏自己巧舌如簧,说动了那位准岳丈,没有在进大学之前结婚,不然,后来还要离婚,多麻烦。想到送他出村时那姑娘的眼泪,阿光有点过意不去。为了在阿光的行李中塞上她亲手绣的花枕头,这傻姑娘几天几晚没睡觉。不想想她绣的鸳鸯戏水,能在大学寝室里用?惹来麻烦不说,不要笑死人吗?
进大学的一个月后,阿光大着胆子写了一封解除婚约的信,把信扔进邮筒时,他不知道等着他的将是什么,手都有点发抖。提心吊胆等了两个月,那封信直如泥牛入海,是遗失了吗?他又写了一封,这次用挂号寄出,结果是石沉大海。最后,他明白了:他们放过他了。
每当想到这些,他心里就充满了对自己的敬佩。不是吗?答应做公社干部的上门女婿,这真是一特高的招啊!大学也上着了,而且干部毕竟是干部,懂道理,准女婿说解约,也不死缠烂打。本来,阿光已经在心里想象过女方接到他的解约信后将会怎样,他甚至梦见那姑娘冲到学校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自称是他的未婚妻,还破口大骂他是陈世美。阿光想过,真要发生这种情况,他也不怕,他懂,订婚又不是结婚,不受法律保护。但是,那种事情不发生,当然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