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说,夫妻就是一块馒头搭块糕,都是上帝给配好的。辛大伟是个有事藏在心里的人,从来没见他眉飞色舞,但是也从来不会愁眉苦脸。而杨八妹却是一根直肠子。开心了,哈哈大笑。不开心了,张嘴一通嚎。经常,才刚嚎得很惨的她,把身子一放上床,就睡得老公跑了也不知道。辛大伟每每躺到床上,听着老婆长一声,短一声的鼾声,妒嫉得真想推醒她,但是他不敢。
听到鸣九说凌云妈妈的爷爷女乃女乃家是地主成分,辛大伟的心里就象被塞了一把草。永远无法忘记的一桩事情又来折磨他的神经,睁眼、合眼,合眼、睁眼,久久无法入睡。
好不容易困意上来,小胖来喊他:“大伟,听说白家村在开批斗大会,我们去看看。”
大伟说:“好啊,快走。”
两个头低着的老人,站在方凳上,他们脖子上都用稻草绳挂着块木板。辛大伟挤上前去,看清楚了,老头的木板上用墨汁写着:反动地主白鹤鸣,老太婆的木板上写的是:反动地主婆王银凤。
人群闹哄哄的,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辛大伟后悔没戴着他的袖章。他们听农民批斗老地主,跟农民一起喊打倒地主白鹤鸣,打倒地主婆王银凤,接着,他们就跟着一群人冲进老地主的家里开始抄家。
大伟忽然口渴,到灶间去找水喝,他打开碗橱拿碗,却在橱里发现了一只小匣子,心里一动,打开,一只精美的玉兔看得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稍一发愣之后,他急忙把小玉兔放进自己裤子口袋里,把小匣子依旧放在碗橱里。
院子里一堆火,翻箱倒柜找不到玉兔的人们把书啊、画啊,寿衣啊等等,统统扔到火堆里。
有人在喝问老地主:“说!宝贝藏哪儿了?不说打死你!”
老地主说:“早就没有了,你们都知道的。”
一个女人举着一个匣子说:“老地主,说!匣子怎么是空的?玉兔呢?”
老地主吃力地抬起头,朝女人手上的匣子望了一眼,眼睛里掠过一丝惊疑,口吃地说:“早,就没,没有玉兔了。”
“不老实,打!”不知是谁先喊的打,接着,为了表示自己的革命立场,一群人卖力地把两个年老的五类分子修理了一顿。
辛大伟看着被打得躺在地下一动不动的老人,有些不忍。口袋里更是象藏了一块火炭。
火,好大的火,烧了书,烧了画,烧了老地主。烧着烧着,火烧过来了,辛大伟想跑,可是跑不动。他叫起来了。
“大伟,大伟,怎么了,起来喝口水。”八妹在喊他。
辛大伟睁开眼睛,原来睡在床上。
“你怎么了,一个劲喊。”
“我喊什么了?”
“听不清。好象很害怕的样子。”
“我梦见着火了。”
“做梦着火好啊,那就是说你要发财了,对了,你的股票要翻跟斗了。”
“发财倒好了,不用发愁买不起房子了。”
八妹翻个身,一会儿,就又打起呼来了。辛大伟却再也睡不着了,他在黑暗中叹了口长长的气。心里说,看来,只要活着,这梦就得一直做下去。
这个梦,缠了辛大伟好多年了,他还犯上了一个心病,就是怕听到地主两字,更怕听到老地主三个字。因为,后来听小胖说,那一次因为搜不到玉兔,那群人把老地主吊了五天五夜,后来,老地主被抬回去不久,就死了。
突然,辛大伟失声惊叫:“不会那么巧吧!”
杨八妹又被吵醒,她翻了个身,骂了句“神经病!”,接着又打起呼来。辛大伟却是无论如何再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