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她扭动着手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岂料,她的挣扎让司马如风更加烦躁,极度不满她那一副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模样,那股突来的不悦让他无法思考,想也没想,大手一扯就将她整个人扯进怀里,抬起她小巧的下颚,让她直视他,“回答我,否则我绝不放手。”
“你……”海凌想挣扎,可光是这样待在他怀中,感受到他喷洒而下的气息,她就浑身发软、发烫,整个人软绵绵,根本没力气挣扎也不想再挣扎。
毕竟这样的亲密她渴望已久,有能多靠近他身旁一分的机会,她绝不推拒,再说,他的固执与坚定不下于她,她明白,要是她不把话说清楚,两人就得在这吹上一夜的冷风,她不在意自己会如何,却舍不得他受寒。
于是,她只能拫抿唇,低声说:“你……不是认为是我害管姊姊摔倒的?”
闻言,黑眸微瞠,“我什么时候说过?”他很确定他从没说过这种话,她哪来这种想法?
“你不让我靠近她不是吗?”想到他要她不准接近管静悠的严厉神情,海凌垂下眼睫,一抹难受划过眼眸,涩然又说:“这不就是怕我会伤害她?”
“你——”他很少动怒,但他发觉,在认识这小女人一个月来,他动怒的次数远比过去的二十六年加起来还要多。
深吸口气,他忍住敲开她脑袋瓜瞧瞧里头装着什么的冲动,咬牙怒道:“你这个笨女人!脑袋里到底都在乱想些什么?!”
被他一吼,原本就够委屈的情绪倏地涌上,两泡泪水瞬间盈满眼眶,她扁着嘴哽咽地反驳,“我哪有乱想?明明是你不听我解释,明明是你沉着脸赶我回房,明明是你要我顾好我自己,别去烦你的未婚妻……”
吸吸鼻,她抹着不断落下的泪水,又说:“所以,我就听你的话回房,这么一来就不会惹你讨厌……反正、反正连你也认为我是故意放手,才会害她跌倒……”
她好累,为什么爱一个人会这么累?没有回报,只有伤害?
曾经希望获得他感情的响应,到后来,她已不再奢望,只求能静静的待在他身旁,直到三个月过去,她就离开,但……
但为何最后会变成这样?为何她会让他如此的厌恶、如此的不信任?她什么都没做不是吗?为什么他不相信她……
看着她不停滑落的泪水,司马如风怒火全消,嗓音嘶哑,柔声说:“我没有不听你解释,你要解释也得看场合,而不是在被冷风吹得缩着身子,抖个不停的情况下,况且,你根本没必要解释,因为我从不认为你会故意松手。”
闻言,眼眶里的泪缓缓止住,她抬起眸,讶异地瞅着他。
见她泪水稍止,他暗叹口气,继续解释,“要你回房,是因为你一站就是两个时辰,整个人冻得就像冰,赶你回去,是怕你生病。”
“所以……”听完他的话,海凌心头的苦涩早已消了大半,却还是小心翼翼的问:“你相信我?你真的相信我没有放开手?”
这是她的疙瘩,她一定要听见他亲口说他相信。
“为何不信?”他皱眉反问。
他们相识不久,可不知为何,他对海凌一直有股熟悉感,或许是她那双眼,和他印象中的那蓝紫眸女人极像,对她,他一开始确实有着怀疑,但一个多月的相处下来,他知道她的单纯、明白她的天真,他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她的为人。所以他不信她会刻意做出伤害人的事,只是……
海凌说她没放开手,那么……轮椅又是怎么自己滑走的?
蓦地,一股力道打断他的思绪,低头一看,当他看见海凌正紧紧的抱着他,将小脸埋在他的胸口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两人竟是如此的贴近,他方才的行为、她此刻的动作,早已踰矩,他应该要推开她……
“司马大哥……”带泪的花容熨贴在他热烫的胸怀,她感动的低喃,“谢谢你相信我,这样就够了,真的……”
只要有他的信任,就算未来得吃再多的苦,她都会撑下去。
她满足的低喃、带泪的脸庞就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的理智。
该死!他不想再忍了!
他抬起她的脸,在她无辜带泪的水眸注视下,倾身吻住那渴望已久的双唇……
就算是要骂他背信他也认了,他不想放手,不想放开这可爱又令人怜惜的小女人,他想紧紧抓住她,将她永远留在他身边……
现在感情凌驾了理智,这些日子来的压抑、忍耐,全都被他抛诸脑后,此时他什么都不想,他不要什么冷静自持,他只想尽情吻着她、拥着她,让她知道,在这段时间的相处里,他的心,已遗失在她身上。
看着那在眼前放得极大的俊颜,海凌有瞬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等她意识到司马如风正在亲她时,她连喜悦的时间都没有,便先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刹那间急速奔跳,双颊发烫、双腿发软,她站不住,只能软软依偎在他身上,感受着他给予她的热情,她无法思考、无法反应,只能生涩且贪婪的学着他,与他唇齿交缠。
一切来得太快,她不懂一向拒她于千里之外的他,为何会突然如此热情?但她不想懂,她只想好好把握这珍贵的时光。
蒙眬中,海凌听见自己用着极为娇媚的嗓音,轻轻的喃着,“司马大哥,我爱你……”
相拥的两人眼中只有彼此,压根没注意到,在暗处,有一双错愕的眼眸,正不可置信的注视着他们,那目光,在瞬间迸出让人发寒的恨意……
漆黑的夜,两抹身影趁着夜色,小心翼翼的往树林而去,在浓密幽暗的树林中,两人东绕西拐,绕了将近大半片树林的远路后,才谨慎的往一处极为隐密的地洞而去。
一入洞口,除了浓重的沼气,扑鼻而来的,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肉味,那味道腥臭不已,两人必须掩着口鼻,才有法子继续前进。
愈往里走,那味道便愈浓郁,除了腐臭味,还有着极重的血腥味,路上布满白森森的骨骸,那些骨骸有的还带着肉屑,有的则像是有些年月,黄斑处处。
地洞极深,在暗夜里行走,看着那令人恐惧的景象,绝对会让人惊恐的落荒而逃,但这两人却是不为所动,彷佛早已来过无数次,对此景象已无感觉,只是静静的前进。
走了许久,终于来到目的地,地洞的深处什么都没有,只有着一潭池水,池水旁则是一张比寻常人躺的床要大上一些的石床,上头坐着一个人……
不,不是人,而是一个有着人的形体,却正在咬啃着人类断腿的妖怪。
早在有人进洞时便已察觉的妖怪,转动着那浊黄的眼珠子,看着在它面前的两人,将手中吃到一半的断腿扔在地上,怒声问:“你还敢来找我?!”
它的声音很沉,却又很虚无,就像是山谷里的回音,让人听来很不真切,可它的吼声却是十分慑人,加上它一开口时冲出的恶臭,迎面袭来,即便是与它交涉无数次的她,都不禁感到害怕。
紧抓着衣襟,她话声微颤的说:“我、我这次来是来请罪的,请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你——”
“处理?!”恶臭再次朝她脸上喷洒而来,它动作极快,一眨眼已来到她面前,黄独的双眼直视她,怒吼问:“你要怎么处理?是你要我回来这,说会让我饱餐一顿?结果呢?要是让我吃了他,就不会这么麻烦!你还要我啃这些腐烂的肉多久?我饿了!要是再不让我吃,我就把那个男人给吃了——”
当初她和自己说好要回到汀风村帮它找寻食物,而它比行动不便的她早些时日回到汀风村,就先躲在山里头的破屋里等着她的消息,没想到有两男一女自个儿送上门来,它一眼就看穿那女人不是人类,它对人肉以外的食物都没太多兴趣,所以不理会那女人,至于其它两个男的,它当然不会客气,抓了便吃,正当它吃得过瘾时,那个男人来了。
她说过,要它绝不能吃那个男人,因为它在翼城借住之地便是他的住所,那男人在斩妖师众多的翼城里是有名的大人物,府邸不是任何人都能够进出,纵使斩妖师察觉了什么,也无法任意搜索,要是它吃了他,她便无法帮它找到其它安全的居所,因为这理由,它只好放过他,带着新鲜的腿肉躲了起来。
可没想到那之后,那个男人便不停的追查它的行踪,让它无法再去觅食,只能饿着肚子躲回这个地洞,等着她到来帮它找食物,但她让它等太久了,它饿了!
“不!”一听它要吃了她心爱的男人,她连忙大喊,连声说:“别吃他!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不管你要吃多少人都行了,我已经找到代罪羔羊,这事绝不会牵扯到你我身上,但你一定要做到你答应我的事!”
她要它回到这儿,一方面是因为它的食量日益增加,让她无法负荷,毕竟翼城斩妖师众多,它吃太多人会引起怀疑,只能带着它回到这几乎没有斩妖师的偏远村庄,一方面,则是希望能早日得到她所要的……她已等得够久了。
她的话让它的怒火稍退,却没退开距离,仍瞪着铃铛大的浊黄双目,怀疑的瞪着她看,“你没骗我?”
见它似乎没那样激动,她忙点头,畏惧的又说:“我怎么敢骗你?我又不是不要命了!再说,你有你的需求,我也有,只要能达到我的目的,要我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肯,所以就算你要杀了汀风村所有的人,我也会帮你,但是……你得先答应我,不能动他。”
它低哼了声,退回石床,咧嘴笑道:“你的要求可真多,要我不杀他,还要求要一双……算了!就看在你这五年来帮我张罗吃食的份上,我可以答应你,只要让我有得吃,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一听到期盼多年的愿望终于要实现,她欣喜的连忙问着,“什么时候?还要多少?我还要找多少人给你才能得到我要的?”
它答应过,只要她帮它杀足一千个人、吃足一千双的人腿,它就会实现她的愿望。这也是她为何会压抑良心与恐惧和一个妖怪合作的原因,现在她盼了一辈子的愿望就快实现,她掩不住欣喜,急欲知晓。
对她不只一次的追问,它显然很不耐,但想想这女人还有可利用之处,它不得不敷衍她,“就快了!等我吃完这村子里的人,你就能得到。”
“真的?!”她兴奋不已,那高亢的情绪让她一扫今晚稍早感受到的愤恨,双眼绽亮,“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从不怀疑妖怪给她的承诺,若它是普通的低等妖怪,她或许连靠近它都不敢,毕竟没有一定修为的妖怪无法思考,眼里只有杀戮,但眼前有着人类形体的它,其实是个半妖。
她刚遇见它时,它还是“他”,有着正常人类的穿着、脸孔与谈吐……所有的一切,都和他们没什么两样,唯二的不同,是它那张有着利齿的咧嘴和类似犬只的双腿。
咧嘴,还能用布巾覆盖,但需要行走的兽脚却连鞋都没法穿,**外在的爪子,让它无法融入人类的生活,可它又渴望能够融入,因为那时的它并不想当妖,而是想成为人。
但有谁能接受一个有着兽腿的“人”当同伴?
身为异类的它,当然无法被人类接受,人们对它心生恐惧,一心一意想要杀死它,在一次被追杀的过程中,它为了自保,用那锐利的牙撕裂了一个人类,那是它初次尝到人肉的味道,而这一尝,便食髓知味,不停吃人。
既然人类无法接受它,非要对它赶尽杀绝,那它就如他们所愿,成为一只妖,一只专吃人脚的妖。
就是因为那双兽腿,让它不被接纳、不被认同,那么,它就让那些不接纳它的人类付出代价,它要吃光所有人类的双腿,这么一来,就再也没人嫌弃它了……
她会知道它的过去,正是因为它和她一样,都有着同样的渴望,他们都希望能拥有一双腿、一双正常的腿,所以他们一拍即合,她答应帮它杀足一千人,让它修炼成魔,而它则答应她,待它修炼成功,便许她一双正常的双腿。
而那一天,就快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