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老K这厮就这么一直坐在外滩喧哗的大排档里,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确切地说,我是在陪着老K喝。这个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的兄弟,此时此刻需要酒精来麻醉一下他愤恨且悲着伤的心。
我知道,老K不告诉我他也失业了的事,这我倒可以理解。这小子比任何人都死要面脸子,失业可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我失业了,不是也没有告诉他吗!
但他哥受伤住院这事没跟我说,这让我感到有些不爽,简直没有把我当成自家兄弟看待。也对,跟我这么一位失业青年说了又能顶个屁用。没钱没权又没靠山的,说了又能帮得了什么忙。可是老K向别人借钱给他哥凑手术费的事,这厮居然也没有向我开口。我对这厮倒真是很责怪。
我知道,老K肯定是因为我以前说过的一句话,才没有跟我打电话。我曾经跟这厮提起过,我说跟最好的朋友兄弟之间,不要有过多金钱上的来往。不是害怕借了有去无还,而是怕到时候,连好朋友也都做不成了。钱不是好东西,可有时候,却是我们无法离开的最不是东西的好东西。
老K呀老K,你哥也就是我姚一条的哥哥。我没钱,可是我就不可以开口向我爸妈要吗,甚至向亲戚朋友们借?因为躺在医院里头,都快半身不遂的汉子是需要钱来救命的。尽管毕业之后,我就再也没有伸手向家里要过一分钱。
咸味的风,不停地从江面吹来,阵阵腥臭味,随着那呼呼进港的鸣笛声一般,由远至近铺展而来。但我们没有感觉到这阵阵让人难闻的腥臭味有多么的刺鼻,比起秃胖子的一身臭肉,那算是好闻多了。
老K突然举杯对我说谢谢,说幸好遇到了我,如果要不是那么突然撞一下,估计他现在都得呆在大牢里吃上免费晚餐了。
我苦笑着说:“牢饭可不是一般人都能吃的,你小子还真不把人民币当一回事,这劫匪的活你也干,现在后悔了吧。”
“别说劫匪,杀人的心我都有了。”老K说这话时,这厮拿在手上的筷子随即在他手上挥舞了起来。好像这握在手上的不是竹筷,倒是把替兄报仇的复仇之剑。
“你怎么就知道秃胖子那包里头,是鼓鼓的一袋人民币?”
“他刚卖了一套房子,听说在地下赌场输了好几十万,那是他准备拿去还赌场高利贷的。”
“你一直在跟踪他?”真没想到,老K这小子还玩上私家侦探的活了。现在市面上像什么私家侦探机构,调查公司,都是在忙帮人家搞婚姻调查,抓二女乃和小三。想到这,我突然想起世界上第一位私人侦探维多克来。老K这厮是否也像这位有过犯罪前科的法国佬一样,一会儿扮成学生哥,一会装扮成纯情少女,然后尾随在秃胖子的后面。不行,老K这厮装女人肯定不像。
“盯了一个多月了,这厮手上有好几处房产。我本来是想买把西瓜刀,准备乘机吓唬吓唬他的,只要把我哥的工伤赔偿金拿到手就行了。”
“然后,你就一时头脑发热,劫上了,你小子这胆可真大。”我都替老K捏了把汗,脑子里随即又浮现出老K这厮进大牢后的幕幕悲怆场景来。
我突然想到一部欧美大片《终极斗士》,里的那个为了尊严而战的俄罗斯犯人博伊卡。不知道老K会不会也能成为监狱里边,最优秀的格斗士。为了不被他人用裤裆里快要憋生锈了的作案工具,把他的插得开花而奋死战斗到底。老K这厮,真他娘的干了一件后果极其可怕的事。不过,这秃胖子可是位有钱的主,虽说是个欠钱不还的无赖,但输个几十万也不至于到卖房的地步呀?不过这在赌桌上,那可是什么都也有可能发生的事,一夜之间输得倾家荡产的赌徒,那倒是多了去的。估计秃胖子肯定是输惨了,输红眼了,连高利贷的钱也都借来赌。丫的,被高利贷的人砍死横尸龙宁的街头得了,这恶人还需恶人治。
“我哥都快半身不遂了,这死胖子还拿钱去赌,真他娘的挨千刀的。”
“早知道这样,我帮你一起劫了他。那天我还后悔来着,怎么偏偏那时候出现。要是我没从大厦里出来,你还真得手了,那公文包里头可装着好几十万呢。”
“现在想想,还真是有些后怕,当时正好你从那大厦门口走出来,我瞟了你一眼,就这一眨眼的功夫,于是我脚下一迟疑,就撞倒你了。那装满钱的皮包什么时候居然已经掉到地上了。兄弟呀!要不然,我还真得进去了。幸好你出现,幸好呀。”老K说完,端起酒杯,脖子一伸把杯中的酒干了个底朝天。是呀,冲动是魔鬼,老K这厮老爱扮演魔鬼一角。
“那胖子说钱没丢,不会报警。”我把老K身前的空杯继续满上。
“当时,我叫他给我两万块,如果他给我两万块钱,我也就算了。这王八蛋,居然提着那么一袋子钱,还说身上一分也没有,命有一条只管拿去。”老K对我说完,朝头顶的夜空一仰,右手紧紧抓举着绿绿的酒瓶子,一口气把一瓶啤酒一灌见底。
随着老K这手上一灌见底的墨绿色空瓶子,我们同时陷入于空空茫的无语状态。也许,此时此刻,已经让人无话可说了。真得不想再说什么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难道这就是生活吗?也许,按我目前的智商,显然理解不了眼前这狗屁的人生。
本以为长大成人是件美好的事,然而海拔高了,心却回不去了。真不知是我们变聪明了,还是这个世界变脏了。谁让上帝赐予了我们一双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双手。而我们,对,你,还有你,你你,我们都是一群犯罪份子,只是罪孽深重不同罢,只是我们一直在竭力控制着自已内心深处的。在这有钱就是俺爹,有权就是俺爷的年代,显然我们都是一群有病的人,而且都病得不轻。
“老K,两万是吧,这钱我帮你要了!”说完这话,我突然举起酒瓶子,咕噜咕噜接连干上了大半瓶。对于滴酒不沾的我,这酒实在太苦了。但每回跟老K一起到了桌面上,我还是能喝多少,就陪着他喝上多少。当然,此时此刻,我不是在同情他,也不是在怜悯他。也许,我就是被一根划亮的火柴,给点燃了的一颗炸弹。
“你帮我要?”老K显然不相信我这位刚了失业的青年,还能有这样的一番能耐。也对,我姚一条,还能有什么本事,连业都失了,他妈的,人家还死死盯着我的女朋友来着。
老K笑了笑说道:“兄弟呀,你没让我劫进大牢里去,我已经够感激不尽了。”
我冲着老K一脸的怀疑像,接着又满嘴酒气地说道:“放心吧兄弟,我可不会傻到去拦路抢劫的。”说完我朝老K诡秘一笑。
估计这厮不满我说他傻似的,非劝着已经快醉倒的我,一口气干完瓶中还剩下三分之一的啤酒。
我说:“老K,等兄弟帮你要回这两万块后,你再请我喝这杯酒!”说完这话,我一把夺过老K手上的双鹿啤酒瓶,但我还是迟疑了一下。我还是往老K身前的空杯里,继续给这厮倒上。说实话,在我夺过酒瓶子时,我真想往地上重重地摔上一把。让这墨绿色的酒瓶,开出一朵裂碎的玻璃花来,玻璃碎片锋利地四处溅开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