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日记(十)
12月5日
昨夜迷迷糊糊的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在思考一个问题。这些年我究竟在追求些什么呢。难道就为了考大学么。第一年高考,考上了,因为在西北,那里地势偏僻,天气苦寒,家里人不让去,于是选择复读一年,结果呢,来到这里,虽说是在海滨,毕竟也是太北方了,气候不能说说恶劣,冬天却已经是冷得不行。可恨的是,这三个月以来,却是越活越迷茫,太不充实,太不安全了。看看大学里开的课程,我的专业是经济学,所选课程尽是些什么他妈的经济法、公共关系学、组织行为学、什么他妈的微积分、运筹学,然后就是那些老气横秋的大学语文、大学英语、大学生思想政治教育,跟经济一点边是沾不上的。
这些课程五花八门,老师也是林林总总,无一例外,上课都是空乏无味。上这样的课,我宁愿去看南方周末,去读张维迎,去看樊纲,去关注吴敬琏。张维迎能够告诉我为什么要搞体制改革,要发展民营经济,为什么宏观调控下却是国进民退;樊纲能够让我明白什么是宏观经济,4万亿投资去了哪里,为什么迪拜成了经济泡沫;吴敬琏能够让我知道为什么要搞市场,要推进改革,维护草根生计,为什么他会被誉为“中国经济的良心”。我堂而皇之的经济学课,却不知道经济是一个什么样的名词,我简直不知道我是在学些什么。
最可恨的是,开课你开得没有水平就罢了,你还要来干预学生的思想,学生的自由,容不得个性的存在。辅导员她打来电话了,说要找我谈谈,我拒绝了,有事情,走不开。她有些火了,你看你这段时间的学习,一塌糊涂,你还不着急。老师,我比你还急。但成绩不好我不会急,我急的是我还没有学到东西。难道真的学经济了,要天天跟高数打交道?难道经济学就是统计学,就是运筹学?这太虚了,老师,我们的大学教育出了问题。
辅导员说,半期考试你缺考两门,至今还没有好的解释给教务处,你等着受处分吧。如果你还珍惜你的学业,就赶快去给教学秘书说清楚,请团委的肖老师出来说说话。不必了,老师,我已经准备离开,退学,回去。明天我会主动来你办公室找你,办手续。
非默,你究竟怎么了,老师只是说了你几句,你就要退学?
不,不是,不是这样,你不要误会,老师。这个问题我已经考虑很久了,从踏进学校大门那天,我就已经想到离开了。
为什么呀。
这儿没有我想要寻找的自由,这儿找不到个性,这儿的人独立不起来,永远是学校的附庸,这里只不过是比高中级别更高的应试教育集中营罢了,这里依然还是成绩当大哥,个****好趣味只能做陪衬。或许,不只是这里是这样,其他的地方也是如此。
那你为什么要到现在才走呢。
老师,我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人。我哥哥千山万水送我来大连,如果我那时候真走了,岂不是让他心寒?再说了,我也想留下来看看,我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学校,这三个月测验下来了,我虽然弄得满身风雨,疲惫不堪,但我很欣喜的发现,我的考试是及格了的,没有通过考试的,反而是学校。
你想退学,不是说退就退的,得走很多程序。再说,你退学后,能保证可以再考一所好大学吗?
回去后不一定还要继续奋斗上大学了。
你知道这样做会有很大的风险吗?
我已经准备好面对退学的风险了。
12月6日
一大早我就去辅导员办公室了,没有去上早上的课。
那节课是语文,是那个圆圆的矮矮胖胖的老师的课,那节课他点名了,没去上课的,一律扣平时成绩5分。我听说这个事情后,不由得想笑,我都要走了,退学了,你想扣分就扣吧,全他妈扣完了,扣光了,扣挂科了,都无所谓,学生不想来听你老师上课,是你水平不行,讲得滥啊,要是你有胡适的魅力,陈独秀的睿智,或者有黄侃的幽默,蔡元培的渊博,谁会不来听你的课呢,为什么还要用去点学生的名的方式来催促学生一定要来上课呢。即使我没有退学,也不会怕你扣那几分。
辅导员不在,据说是生病了,办公室只有一个老妈子,她是我们学院的党委书记。
她说,非默,是你吧。
我说,是。
她说,你在团委办的报纸很好啊。
我说,我只是去帮帮忙呢。
很多人想去帮都没有那个机会呢,她笑。
好像是觉得我有那个机会,是我非默的福缘似的。其实,谁知道我的身心受了多少折磨?这样的机会,我他妈一辈子也不希望会再有。
听说,你后来辞职不干了,你以前有一个翠微文学社,不到一个月,就解散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没什么,文学社出了点问题。我本人也受不了团委的那种气候环境。
当初因为是团委在搞那个事,我们也就没有过问了。你早点找我们的话,咱们可以办成自己学院的文学社,你一下子解散了,什么都没有了。
没关系的,老师,我是有意解散的。因为我要退学了,我今天就是来找党老师谈退学的事情。
什么?你要退学,真的要退学?我以为党老师只是开玩笑,原来你是真的要退学啊。你对学院有意见么。
没有,是我个人的事。
确定了。
确定了。
不反悔。
绝不反悔。
你还是好好想想,条分缕析的想清楚。今天我不接受你的退学申请。我不管这个,明天党老师来了,你再直接找她。你回去想清楚了,明天再来。
老师,我用不着去想了,我早就想的清清楚楚了,就只差学校批准,办完手续,我就离开了。
你给王处长说过了吗,昨天教职工大会,他还向党老师问过你的情况,王处长挺欣赏你的,不要让他为你失望。
对不起王老师了,我会去找他说明情况的,谢谢老师。
我的退学,最觉得不好说的,觉得有点歉意的,就是王处长。他是我在学校结识的第一个学校领导,我认为的第一个豪爽、理解学生的老师。是他介绍我去团委办了文学社,是他首先发现了我。尽管后来那些事情成为我出走的原因之一,但我要感谢我的这个德高望重的老师,他当初如果知道事情会闹到这个样子,他也不会叫我去干的。他的目的,是要让我特长得到发挥空间,是要给我找一个发展天地,他的出发点是好的,是美丽的,是一个有责任心的老师所做的事情。虽然事与愿违,但若没有他的引荐,我就不会去接触到学校的方方面面,把这大学看得这么透。
2009年12月7日
今天又去学院办公室找辅导员。
辅导员的办公室,除了她之外,还有四十左右岁的有些秃顶的男人。他看见我进去了,就问辅导员,他就是非默么。
辅导员说,是的,就是那个吵着要退学的男生。
秃顶的男人向我招招手,道,孩子,你过来,我们谈谈。
我走过去,跟他一道坐在办公室的另外一个张桌子前。
他手里拿着一个关于大学生人才培养的本子,大概是学校的内部印刷品。
他问,想退学的是你么。
是的,我答道。
为什么要退呢,跟老师谈谈。
不习惯这儿的环境。
没有这么简单吧。
我沉默,没有说话。
你要考虑清楚,考个大学不容易,一本更难,你是一本录进咱们学校的,说明你今年高考还可以,如果你这样轻易的放弃了,回去复读,明年不一定会录上一本学校啊。
没事的,事在人为,努力了,什么样的结果,都是心甘情愿的。
你主意已定?
嗯。
你学的是经济学,我们学校最好的专业,在全省全国同类院校都有名头的,你不读,太可惜了。
谢谢老师劝告,我还是退学回去。
秃顶老师沉默。
我离开他的书桌。
来到辅导员桌子旁。
老师,你给我一张退学申请表,我退学申请书都写好了,办好手续就走了。
辅导员没有说话,而是拿起电话,不知道是拨谁的电话号码,马老师,这个退学的学生还是坚决要退学,王主任都劝不了,你看是不是把退学申请表给他拿去填了?
那边的声音我听得清清楚楚,先不要给他,这事牵扯很重大,你先叫他联系家长,家长同意了就给他表单。
辅导员说好。然后转身问我,非默,你给家里说了么。说了,我连我父亲的身份证复印件好有同意我退学的东西都带过来,就麻烦老师给我办手续了。
非默,你是真的要走啊。
嗯,必须走的,老师,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就请你给我表单了吧。
秃顶老师走过来,道,党老师,你就给他退学申请表吧,我看这孩子是认真的,不像是在开玩笑。
秃顶老师说的对,我说的话不是在开玩笑,做的事也不是在儿戏。我是认真的,当云梓听说我要退学的时候,还哭了,甚至用绝交来威胁我,企图让我安下心来,但我就是不吃那一套,她知道我的倔强,知道我不会说一句废话,说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她也就无奈的来支持我退学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深思熟虑计划好的事情,哪里容得下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