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在我流浪的那些城市,这是我不变的角色。在西安是这样,在南京是这样,同样的,在北京也是如此。我依旧带着我的三根弦的吉他,在寒冬腊月里行走在王府井大街,出入于清华北大,徜徉于**广场。我的头发渐渐长长,胡须也在疯狂的蔓延,钱包也开始慢慢瘪了下去,进入农历十二月了,我依然还在外面游荡。
我带着我的江南梦离开杭州以后,北上京师。在北京西站旁边的一条小街巷,我找到了一家小旅店住了下来。那旅店在小巷深处,楼房已经很古旧,房屋低矮,空间较小,刚好放得下一张床,一个书桌。旅店主人告诉我,这是以前一个读高中的学生租住过的,那个学生考取大学搬走后,就一直保持原样,她看我像学生,就专门带我来了这间房。这间房是在顶楼上,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我对帝都不熟悉,只是漫无目的的远望。我看见了冬日冷色的阳光下,从头顶呼啸而过的鸽群,像漫天的雪花,普天盖地,我在顶楼目送它们走远又回来。冬日的北京城,树们光着头,草们瑟缩着,空气略显干燥但天空很辽远。
农历十二月的北京很冷,我是第一次来北方,有些不习惯。在游览完圆明园遗址后的那个下午,我感觉头有些晕乎,但没有想到是感冒,晚上又背着我的三根弦的吉他去了**广场。凝视着**的巨幅相片,我心潮澎湃,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广场上,我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累,于是找了一个石阶坐了下来休息,口渴得厉害。喝了口随身携带的矿泉水,凉凉的从喉咙直凉到心底,感觉血管也像是被冻住了似的,我打了一个寒噤。
我取出我三根弦的吉他,想弹一曲我刚学吉他时天天练习的《追梦人》,可是头脑却不听我的指挥和操控,我怎么去搜寻,就是回忆不起《追梦人》的调子。我只好把吉他放在一旁,吉他触到地板时发出了一声尖锐的闷响,仿佛一块石头敲击着我的头。我只感觉头脑很混乱,一会儿是朱棣的神机营战士全副武装走过紫荆城,一会儿时开国大典上**的声音在我耳边回荡,一会儿,我仿佛又看见了英法联军把圆明园洗劫一空放了一把烧了三天三夜的大火,一会儿我又仿佛看见了周总理的灵车缓缓经过人民英雄纪念碑……
我的意识开始混乱,但我还知道回宿舍去休息,我艰难的起身,找到公交车站,往回走了。从**广场回宿舍的那一段路我走得很长恨长,我的身体首先是冰冷,后来却是滚烫如火,口干舌燥,眼睛珠子胀痛,用手一揉,酸酸的有一种疼痛,鼻孔的气热得可以当暖气了。
我是怎么回到宿舍的,我不知道,只记得走进旅馆大厅后,好像和老板说了些话,具体说了些什么,我是一无所知了。我回到那间小房间后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感觉肚脐上冷冰冰的,用手一模,原来是一个鸡蛋,在看书桌上,有一包板蓝根,旁边放着一个杯子。我那只三根弦的吉他,倒立在书桌的一只脚边。我试图装出被窝,却是头重脚轻,我这才发现,我生病了。
我坐起来靠在床头上,呆呆的看着小屋的门出神。窗外狂风怒吼,看来天气又有大变化了。我下意识地想去记起一些事情。一个月前,离开大连,从此开始了风尘仆仆的奔波,去了江南,去了塞外,去了西北,去了东南,不曾留下来休息过片刻,没有睡好一天觉,没有吃过一餐安安稳稳的饭,现在身体的器官集体起义,终于把它们**的主人推翻了。我到底不是铁打的身体。
一会儿,听见有人在敲门,我以为是风吹的,没有去理会,半晌,那“笃笃笃”的敲门声又接踵而至,这回还有一个妇女的声音:
“孩子,你现在怎么样了,起来了没有?”
我知道是房东,以为是来收房租的,便道:
“老板,我一会下去再把今天的房租给你们。”
“孩子,房租不用着急,你昨晚发高烧了,我今天来看看你情况怎么样的。”
我起来打开门,道:
“哦,好多了,昨晚一直迷迷糊糊的,什么都不知道,谢谢阿姨。”
房东进了屋子,道:
“感觉身上还烫不?昨天晚上你烧得太厉害了,上楼都是我请客人送你来的。”
“你不太适应北京的气候吧,可能是被风吹着了,春节马上来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呢?”
“过两天就走了。”
“嗯,早点回家去,免得父母担心。”
我点点头。
那晚上的事情,我后来才清楚。原来我走到旅馆后,就没有一丝力气了,就在旅馆大厅里坐下来休息,高烧更加猛烈的侵袭着我,我在潜意识里想到生鸡蛋可以败火气,于是就向老板找生鸡蛋,老板看到我面红耳赤,毫无精神,用手在我额头上一模,就惊叫起来,不得了,这孩子发高烧了,赶忙呼唤老伴去找板蓝根。我喝了老板兑的板蓝根,好像是找到了依靠,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竟然瘫软在沙发上,起不来了。在大厅里的客人们看到这情景,过来帮忙把我送到了房间。我昏昏沉沉的好像还说了谢谢,最后我睡下后,老板给我找来了生鸡蛋,放在我的肚脐上,这是一种吸风败火的好方法。
我的这场流浪中的病来得快也去的快,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没有了胀痛的感觉,反而觉得明亮了许多。体温也恢复了正常,只是觉得头还有些沉重,身子有些飘飘然。全凭那个鸡蛋和板蓝根的作用,我没有被病痛彻底击倒。
我决定南归了。走到北京我就走不下去了。已经飘荡了两个月,是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