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大牛照例开着卡车去枫树岭煤矿拉煤，这天却在路口被人拦下了，说要检查。大牛心里说：“我一辆空车，又没拉煤也没拉女人，检查个屁呀！”可转而一想，心里又“格噔”一下：莫非自己买的这辆赃车被人看出来了……
前年，他把原先的那辆车卖了二万五，后用二万块钱买了这辆赃车。他开着这辆车天天在这条路上跑，已经快二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事，也从来没有人关注过它的来历，难道说今天就碰到鬼了？
两位拿着小红旗、戴着矿工帽的人围着车子转了一圈，叫他转头回去。
大牛这才知道拦车不是为了查赃车，而是——矿上肯定出了什么事？他心里的一块石头方才落了地，而又不甘心空车而归。他从驾驶室伸出头来说：“我是来拉煤的……我还没有拉上煤呢！”
那二位沉着脸，一个说还拉屁的煤啊，快走吧！一个说老兄，我看你这条财路也就做到头了，回去改改行吧！
这话让大牛疑惑又好奇。他想进去看看究竟，掏出香烟打点，说自己进去找妹子梨花有要事。
那二位一听说是找梨花的，脸上的严肃就变成了笑容，说你是梨花的亲哥呀！那就进去吧，但不要说我们放你进去的。
显然，这小矿的人对梨花都很熟悉，很友好。
几个月前，梨花和老公“小顽童”来到这矿区开了一家烟酒铺，生意还不错。
大牛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其中一位说：“不要多问，也不要多说……去吧。”
大牛谢过了二位小师傅，便沿着撒满煤屑的泥土公路开车进入了矿区。
这枫树岭煤矿地处丘陵地带，是一家设备简陋陈旧的小煤矿，有四五个竖井小煤窑，原是属县局管理，现已被私人合伙承包了，成了私家煤矿。大牛每次都是从这里拉煤出去卖，虽说煤质不好，但拉一车煤卖出去也能赚它个三五百的。
小顽童的大哥就是这家煤矿的老板之一。大哥想扶持弟弟和弟媳，就叫梨花到矿上开个小商店，一来可以挣钱养家糊口；二来可以圈住小顽童的心，学会做生意。梨花想想也是，于是就把小儿子托付给婆婆、公公照看，自己和老公来到这里开起了烟酒铺。
大牛把车开到一个大窝棚旁边停下，顺着斜坡一条小道走进窝棚——妹子梨花的店铺就在里面。
大牛从后门走进去，看见梨花一人站在窝棚门口，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
窝棚里很静，整个矿区都很静。
梨花的店铺就开在窝棚的一角，没有一个顾客，也没有一个闲人，小顽童也不知上哪里去了。
大牛叫了一声梨花。
梨花吓了一跳，转过身，说：“哥，你怎么还来……”
大牛见她眼底湿湿的，一惊：“梨花，怎么啦？”
“矿上出大事了。”梨花抹揉了揉眼睛说，“太可怕了！十二个人全都埋在井下了……”
大牛又一怔：“十二个……一个也没救上来？”
梨花叹惜一声，说：“没有。听说是没法救，干脆就封了井……”边说边走进铺子里拿了一瓶汽水当茶水，递给大牛。
大牛喝一口汽水，说：“怪不得不让我进来呢，原来是出了这么大的事啊……嗯，出事的是哪号井，不会是他哥包的吧？”
“不是。是三号井。说是瓦斯爆炸……”
“唉，看来，这煤矿是得关门了啊！连我也得改行了，真是倒霉……”
梨花瞪了大牛一眼，说：“你们这些人，怎么只想着挣钱呀？人命关天呢，一个个都无动于衷！好像死的是十二只蚂蚁……哥，你知道有多惨吗？那些人，昨天还在我这儿买烟买酒买饮料呢……活蹦乱跳的十二个人，眨眼就没了……想着这些我就想哭。”
大牛“咕噜咕噜”喝下半瓶汽水，打了一个饱嗝说：“梨花，你真是太慈悲了！死人的事谁也不愿意发生，是不是？但为了赚钱，无论是老板还是打工的，都要冒一定风险，是不是？你同情又有什么用，你可怜又有什么用……”
梨花说：“哥，少跟我说你那些破道理！反正我也不想在这儿做下去了……你来得正好，反正你今天也装不到煤，就帮我把这些没卖完货运回去。”
梨花让大牛在窝棚里等着，她去把小顽童找回来，一起把货送到车上去。
小顽童跟着梨花回来了，走进窝棚还是一脸的激动和兴奋，像是喝醉了酒，除了叫了一声“大牛哥来了”之外，嘴里不停地说出来的话，还是刚才看到的情景：“啧啧，来了好几辆小车子，乡里的、县里的领导都来了……可有什么用？领导们围着煤井看了看、问了问情况就走了。救……怎么救？井下全是水，一个也上不来……等到把水抽干，人还不淹死了了？还救个屁！能够捞到死尸就不错了。想想啊，十二个人，就这样‘砰、砰’两声就报销了……真他娘的惨！”
大牛催促道：“别替古人担心了！快把要装回去的东西搬到车上去吧。”
于是，三个人捆扎的捆扎，搬运的搬运……用了一个多小时，才把剩余的货物和夫妻俩的生活用品炊具等搬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