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时，开盘仪式已经启动。过江地铁第一站，又沿江又地铁，两座三十多层的楼，统共九百套房源，起码来了两三千人，一层一层，围的象朵变异包菜。彦昔在外围等得心急火燎，仰天长啸，天哪，这奸商卖了多少张VIP卡啊？
这个盘抠抠陪着来踩过，说极具投资价值，彦昔对抠抠无条件相信，办了两万抵三万的认筹。看中了五十平的小户，难得的朝南户型还是明卫。果然，前面选房的人，这个户型遭抢购，眼看着销控表上，一个个红星贴上去，房源越来越少。
无聊看周围，男妇老少，各色人等，个个都象打了鸡血吃了伟*哥，拿计算器算，在模型边比划，个个都喊，啧啧，太贵了太贵了，啧啧，开发商真黑，啧啧，开发商去死……
可个个都舍不得走，生怕轮不到自己，生怕自己的钱送不出去。
人群中有几个扎堆的明艳少妇，其中一个好面熟。啊，韦曼娟！正想回避，少妇幻影移形，眨眼就来到眼前。
彦昔耶，好久不见，今天真巧耶，你也来买房吗？韦曼娟一口山湾湾林志玲音，女人听了头皮发麻，脚底发软，男人听了上身发酥，发硬。
彦昔笑，曼娟，几年不见，你还是那么销*魂，啧啧。
韦曼娟：呵呵，彦昔，你这张嘴呀，就是会损人，这么多年，你一点没变耶。
彦昔看着韦曼娟，这个大学同学，当年与她并称中文系双面娇，没正经上过一天课，没穿过一天平底鞋，每逢周末便有豪车在校南门等候，不是凌志就是宝马，而她，则会挺着一双36D的豪*乳，高跟叮咚，在众人注视中，如某种爬行动物般袅袅而过，只余身后男生口水蜿蜒成河，女生口诛唾飞沫溅。
毕业时大家都忙着找接收单位，唯独韦曼娟成天漫不经心，不是逛街打扮，就是在宿舍里睡觉，压根没找。被问及，她哂然一笑，别人的理想是立业成家，我的理想是毕业成家。
毕业不出一年，她就嫁人，据参加婚礼的同学描述，新郎是一华发已生的富豪，伴郎是他儿子，婚礼极尽奢华，冠冕车马，酌金馔玉，排场堪比古装剧里皇帝纳妃。
韦曼娟从头到脚的一身名牌，艳丽无伦，三十五度高热还系着条爱马仕的丝巾，彦昔胃酸翻涌，问，呵呵，你也来买房啊？
曼娟哂了一声，红唇一撇，我啊，早买了，今天是来捧场的。看彦昔不解，曼娟得意的扬扬下巴，一根春笋一指，这个项目啊，是我老公旗下的。
彦昔的心脏仿佛罩进一个巨型钟鼎，被人重重一撞，嗡嗡作响，钝钝而痛。他妈的，有钱人都不说人话吗？下属公司就下属公司呗，还旗下，你也是老公骑下的吧，彦昔邪恶的想。
韦曼娟笑得别有深意，问，你准备买几套啊？
彦昔扯着嘴笑一下，我是穷人，跟你不能比，只买一套。
韦曼娟琅琅而笑，如黄莺出谷：一套？自己住吗？哎呀，这里都是小户型，适合投资，不适合人类居住的呀！彦昔哟，你这么优秀，不会这么委屈自己吧？
曼娟一副瞬间高潮的表情，彦昔暗自问候了一声玛丽家的隔壁，不适合人类？哼哼，我看是不适合你这种类人吧。在学校里她们就是对头，曼娟一开始想跟她交好，她不耻曼娟行径，对曼娟不冷不热，暗里形容其为茑萝，擅攀援。传到曼娟耳里，曼娟怒骂彦昔自恋假清高，二人结下梁子，同学四年，愣是说话不超过十句。
彦昔笑笑，顺口胡诌：听说你老公都秃顶了，儿子都已经谈恋爱了，你也不必这么委屈吧？
韦曼娟早已百炼成精，水来土掩：呵呵，彦昔你还是那么幽默耶，听谁瞎说的？我老公年纪是大一点，不过头发还是好好的呀，男人嘛，又不是挂在墙上，中看有个屁用，关键是要中用，对吧，彦昔。我老公啊……
曼娟的演讲稿烂熟于心，数来宝般说起她老公，说得一个天上有人间无，前无古后无来，彦昔想起爱吃的酱鸭舌，不知是不是越聒噪的鸭子，舌头的弹性越好呢？
彦昔嘿嘿敷衍，曼娟与她宿敌老死不相往来，结婚时却给她发了请帖，大大的喜字张着狞笑的血盆大口，镏金大红请帖就象一份战书，被她随手扔到垃圾桶。今天终于还是被曼娟逮到机会。
——下一组！
彦昔如蒙大赦，到我了到我了，改天再聊！连忙往里走，撇下曼娟意犹未尽。
不出所料，那套户型只剩二十八层以上，一个白净秀气的男销售利索地算了一下，二十九层的，单价一万六千八，总价八十四万，当天可享九九折，再加二万抵三万的认筹，一共八十二万，喏，那边是银行受理人员，公积金商贷都行，首付三层，大约二十五万，可以的话马上下定，三内天付完余款，白净男边说边往外拿销售单，前后不超过三分钟，说话如子弹飞，行动如流水线。
彦昔瞪大眼睛问，矮一点的没有了吗？一套都没有吗？
矮一层就少一百一平，最矮的一套总价少一二十万。
白净男双手一摊，摇头做无奈状。
不会吧。不死心：我才两百号，你就说卖完了，怎么可能？难道前面进去的人全选的这个户型？
白净男一付你真聪明正是如此的表情。
早上出门时爸爸神秘兮兮的拉着她，丫头，你每月给你妈的钱，都替你存着呢，放心，啊。如果不够，我们还有，嘘，你妈不让告诉你，你别说，啊。
彦昔被爸爸的突如其来的表白吓了一跳，爸爸平日里百事不管，其实心里锃亮的跟刚擦的不锈钢锅盖似的，看着爸爸两鬓渐白，弥勒佛般挺肚而笑，白色的汉衫上还破了几个洞。刹那间惭愧不已，可怜天下父母心，可恨天下多败儿，转身出门，眼泪差点掉下来。
算了一下，自己有三万，每个月给父母二千给了三年，大约有个七八万，这就意味着还差十好几万。
白净男不耐烦，水笔不停敲手心，不断催促，想定就快点吧，你看后面还那么多人等着呢，再晚连高层都没有了，机不可失啊，再说，高层也贵不了几万嘛！实在不行就换个户型嘛！
彦昔望着后面的长龙，一时错乱。
打她参加工作，碰到客户是上帝，她是孙子，签个合同客户是甲方，她是乙方，还是个孙子，每个月自动纳税，可从未体验到纳税人的权益，仍旧象个孙子，还是个交钱给主子主动受虐的变态孙子。今天，好容易有机会当回爷，可发现孙子变成掌中宝心尖肉，成真亲孙了，自己倒象个打肿脸的假胖子，贴了胡子的老太监，不受人待见。
看到曼娟，正和身边几个美妇在沙盘比划，偶尔向这边张望，神色骄纵，目光如穿透凹凸镜的烈日白光。彦昔噌的一下被点燃了，沉声问：你们宣传不说绝对不捂盘，不搞内部销售吗？